秦婉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秦宅的,庆幸的是,母亲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当天夜里,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待至三更时分,索性起来练字,一盏烛台,二两笔墨,抚平三分躁意。
翌日,天清气朗,微风阵阵,国子监太学生闹事一案于刑部开堂审理。
时隔一个多月,谢旻在公堂上再次见到了杨道、姚简文等人,当视线落在杨父身上时,才算松了口气,只不过,她想到了杨絮,当初自己承诺过会帮她照顾杨父,岂料第二日就入了狱,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杨絮会不会又做出一些傻事来。
公堂前方正中央大案前坐的是主审官刑部侍郎郑茂林,两侧均有一张长案,每张长案前各坐着两名书办,他们面前各自摆着笔墨纸砚,身后站着两排随时听候差遣衙役,内侧隔着一扇屏风,若是仔细看,那屏风后面摆着几张座椅,似有几人围坐其中。
刑部派去抓捕那四名膳夫的人是三日前回来的,只不过,他们只带回来两个人,另外两人已于一年前病逝。
仅剩的两名膳夫被人扶进公堂,先前日夜不停地加急从广西押送过来,饶是已经歇了三日,现下也还未完全缓过来。
谢旻偏过头望向他们的手臂,忽见其中一人两袖空荡,她眼眸一冷。
竟是断臂。
其余众人也都发现了,纷纷低声惊呼。
她眉头紧蹙,目光落在另外一人身上,倒是手脚俱全,但不知衣袖之下,那伤疤还在不在。
郑茂林巡视了一眼,手拍惊木,示意众人安静,随即对这两人道:“你们二人先行交代。”
这两人皆是农夫的穿着,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郑茂林发话后,那名断了臂的农夫率先开口:“回大人,小的名叫李立,这手臂是年初同人赌钱,欠下几百两银子,因为小的家里穷,还不起,那些债主便带人砍了我这两只胳膊,以作偿还。”他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叫人好不同情。
可惜,句句皆有遮掩之意。
四名书办共同提笔记录,郑茂林手持调卷文书,皱眉道:“你家乡县衙调过来的卷宗上记录你嗜酒好赌,上不侍奉八十岁老母,下不教养八岁孩童,还任意打骂妻子,年初输了钱,变卖家产,以至于老母妻儿无处可去,只得露宿街头。”说着,怒目瞪了他一眼,神情愈发严肃:“待此案了结,本大人会重新让县衙审你,按罪发落。”
李立一听,两只空袖晃荡了几下,当即瘫坐在地上。
紧接着,郑茂林又拿起另外一份卷宗,续道:“你先前因偷盗罪,本徒五年,赎罪三年,后入国子监做膳夫,本大人问你,你且如实回答,你手臂上是否曾藏过金丝线?”
李立连忙摇头,否认道:“小的万万不敢欺瞒大人,小的确实没有藏过任何东西,那金丝线什么的,小的也从未听过见过!”
祝司业与掌馔默默相视一眼,眼里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听闻这话,跪伏在一旁的杨父直起身子,指着他道:“李立,你在撒谎,你手臂上分明就藏过,不止我见过,马三吉也见过!”说完,他急切地把目光转向一旁同样从广西被押送而来的马三吉。
“马三吉,回话!”郑茂林一边命令,一边拿出他的那份卷宗,细细看了两眼,上面的记录不多,当年因妨碍官兵办事而被送至府衙,后入国子监做膳夫。
谢旻看向马三吉,这人面容黝黑,身型矮小,但姿态神情相比李立淡定许多,只见他缓缓俯身一拜,不紧不慢道:“回大人,罪民见过。”
这话一出,杨父松了口气,但李立听后气急败坏,掌馔更是心悬到了嗓子眼。
这一路上,两人一直是被分开关押,不曾会面,也不曾有过交谈,但李立一直以为以马三吉的家境,他的口供不可能与自己的一致,否则他们老家的亲人怎么办?
“马三吉!你分明是胡说八道,你何曾见过我藏了金丝线!”
马三吉瞥了他一眼,不予理会,拱手对郑茂林道:“回大人,罪民说见过李立手臂上有疤痕,但不是指藏金丝线所留下的疤痕,而是指被火烧伤留下的伤痕。”话罢,他朝众人伸出手。
从指尖至肘部,全是密密麻麻的疤痕,似乎还能看得清坏死的血肉,看得人头皮发麻。
谢旻下意识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身后的杨父不甘心地跪走到马三吉面前,扯过他的双臂,似乎是要将那手臂上骇人的伤疤盯出洞来,良久,他跌落在地,回头看了一眼谢旻和她身后十二名太学生,面如死灰地低下了头。
马三吉继续道:“罪民与李立原本是同乡,一同被送入国子监做膳夫,两年前役满之后得以归家,途径河南上川驿站时,已是亥时,远远便瞧见见驿站上方火光冲天,罪民与李立想着若是去帮着救火,或许还能得些官府赏赐,也好作为回家的盘缠,当时火势太大,罪民二人在救火时不慎被烧伤了手臂,所以才变成了如今这般。”
李立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心中虽然疑惑为何马三吉要编撰出这些话,但这话显然是为帮自己摘除嫌疑,估计是掌馔让他这样说的,于是连忙附和:“对对对!就是那次驿站失火烧的伤疤,后来当地官府还给了我们两个人各十两银子呢,砍我双臂的债主也见过这伤疤,大人若是不信,可把他们找来对峙。”
掌馔听得满头大汗,祝司业也沉下了脸,他分明不是这样教马三吉的。
郑茂林翻了翻调来的宗卷,却未见上面有过相关记录,如今证据不足,若是要派人前去河南上川调查,恐怕还得六七日,想到现下正堵在京师府衙口闹事那些学子,他一时有些头疼。
杨道、姚简文等十二名太学生跪在地上沉默不语,或是知道了这种结果是必然,又或许是明白此时再群起愤之也无济于事。
在刑部大牢里蹲了一个多月,他们已然心力憔悴。
这时,一名衙役走到郑茂林身旁,耳语了几句,郑茂林用余光瞥了眼后方,随即道:“马三吉你说的这些,本大人还需派人前往上川查证,届时再行定夺。”
马三吉俯身跪拜:“是。”
谢旻看着他,越发觉得奇怪,寻常百姓见此情形一般都是惊恐不已,而这人自始至终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言行举止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还有,他这番话,无疑是将河南上川扯了进来,看起来,似乎是想要拖延什么。
想至此处,她微微直起身子,对郑茂林道:“回禀大人,弟子有话要说。”
“说。”
“本案关键证人原有膳夫四名,其中两名病逝,只剩下李立和马三吉二人,可如今偏偏又一人被砍了双臂,一人被烧了双臂,我想问问,二位若是冒死救火,不知除了手臂以外,身上可还有其他地方被烧伤?”
李立一听这话,顿时气急败坏,当即骂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是不是巴不得我们两人被烧死才好!”
谢旻并未恼怒,只是轻笑道:“希望你们二人被烧死的,恐怕另有其人吧,若你们二人死了,便死无对证,你说说,这对我又有何好处?”
李立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话,但心里害怕此事被她发现端倪,刚要辩驳时,被马三吉伸手制止了。
马三吉解释道:“我们二人身上确实没有其他伤疤,虽然我们二人贪财,但也惜命,当时火势太大,我们二人也不敢往火大的地方去,只是帮些驿站的官老爷们送水抬水,救近处的火罢了。”
这番解释尚在她意料之中,便又道:那我再问你,你们二人救火那日,是几年几月几日几时?”
马三吉不假思索地回道:“明宣四年六月十八日亥时起。”
“好,也就是说你手上这伤疤距今近一年。”
马三吉犹豫地点了点头。
谢旻回过头,拱手对郑茂林道:“弟子恳请大人传来太医为马三吉手臂上的伤诊治一番。”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烧伤的滋味如何,方才看马三吉手臂上的疤痕,明显是近期烧伤的,若是一年,伤疤不可能是此模样,还有,若是马三吉真要撒谎,为何将河南上川驿站牵扯进来?驿站乃官府所控,寻常百姓不得靠近,可是临近亥时,这马三吉与李立会出现在驿站附近显然不合常理。
她倒要看看,这马三吉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此话一出,郑茂林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叫人去传太医。
马三吉看着谢旻的眼眸晦暗,不动声色地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
一旁的李立慌乱不已,四处张望,当看到阴着脸的祝司业和满眼恨意的掌馔时,他脊背发凉,喉咙忍不住吞咽了几下,若是太医瞧出端倪来,坏了祝司业的事,他那老母妻儿可怎么办?
他不知道马三吉手臂伤的疤痕是何处来,但是肯定不是明宣四年六月十八日,那时他记得自己在青楼里喝花酒,怎么可能在驿站附近,他这条命早就该下地狱了,可是也不能白死了,想到这里,他在心里暗骂了马三吉祖宗十八代,这人说自己的手被烧了不就行了,非得把他牵扯进来,他一个断臂之人,还用得着演烧伤那一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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