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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来得很快，马三吉抿着嘴，这么多双眼睛之下，他只好将手臂伸过去。
众人目光全都聚集在那只布满伤疤的手臂上。
太医先是拿起他那两只手臂仔细端详了会儿，又把了脉，最后从药箱里拿出一套银针，从中抽取两三支缓缓扎入他手臂的穴位里。
马三吉疼得满头大汗，但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太医才将银针抽出，在约莫看见血肉的地方撒了些药粉，再拿出纱布，包扎好后，才起身对郑茂林道：“启禀大人，目前来看，他手臂上的伤口太多，不仅有烧伤留下的伤疤，还有利器划破皮肤所致的伤，最主要的是，近来天气炎热，原本尚未痊愈的伤口几经感染，已有化脓之势。”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烧伤所致的疤痕尚不可明确到底留了多久？”
太医点点头。
马三吉镇定地收回衣袖，朝太医道了声谢，又拱手对谢旻道：“多谢小兄弟找来太医为罪民诊治。”
声音谦和，语气真诚，像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不过，在太学生们看来，他这是故意嘲讽。
李立撇了撇嘴，满脸得意。
后方的姚简文心生不满，傻子都这知道肯定是姓祝的暗地里动了手脚，谢旻还端着书生架子同他们讲道理，他越想越愤愤不平，当即就冲着主审官大喊：“叫太医来做什么，直接让仵作来看才是！”
太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听见这话，顿时气得胡子发抖，指着他骂：“你...你...哪来小儿，如此放肆！”
郑茂林手拍惊木，厉声道：“姚简文！不得扰乱公堂，若是再犯，直接用刑！”
“我还.....”
“姚简文。”
谢旻回过头叫了一声他名字，示意不要冲动。
姚简文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心里暗骂了几句。
这时，祝司业开口道：“回禀大人，既然太医也已经来瞧过了，说明这马三吉确实没有说谎，当然，若是大人要派人前往河南上川取证，也无可厚非，全凭大人做主。”
郑茂林看了一眼谢旻，又将目光放到杨丞身上，道：“杨丞，你还有何话可说？”
杨丞跪伏在地，声音颤抖：“回....大人！罪民没有撒谎！他们一定是被掌馔收买了！”说着说着，他语气哽咽，到了最后忍不住绝望喊道：“青天白日，没有王法了啊！”
他满眼泪水，看着谢旻还有后面十二名太学生，朝他们郑重地磕了一个响头：“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你们啊！”
谢旻立刻上前扶起他，眼中满是歉意：“伯父，这不是你的错。”
这是她的错，是她急于扳倒掌馔，才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掌馔见此，立马跳出来辩解：“杨丞你胡说八道！我身在大牢，如何收买他们！”
“啪！”公堂惊木一响，郑茂林紧握宗卷，道：“李立与马三吉二人证词还有待查证，此案证据不足，押后重审！”
“等等！”
掌馔一记狠毒的眼神朝谢旻看去，总有一天，他要杀了这人。
谢旻朝堂上一揖，道：“先前祝司业在陛下面前盖棺定论，将四名膳夫作为本案关键人证，但大人莫不是忘了一件事，不仅是人证，物证同样重要，那便是从杨丞手臂里拿出来的那根金丝线，这金丝线又是哪里来的？大人可曾查过？”
这件案子若是往后推迟重审，无疑是让祝司业再次有机可乘，提前派人前往河南上川部署，所以她必须想出其它办法。
掌馔不屑一笑：“谢晏南，你何必在此狡辩，现在李立与马三吉有口供证明杨丞说谎，那么从他手臂里拿出的金丝线自然是他私藏的，还用去查金丝线哪里来的？你这分明就是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一直沉默不语的杨道在这时开口反驳：“李立与马三吉二人口供的真假，还有待大人派人前往河南上川查证，因此尚不足以证明杨丞撒谎。”说完，他与谢旻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谢晏南，那小小的金丝线能看出什么，城中各大作坊都可以打造，说不定也同南来北往的商人有关，若是这样去查，这案子何时能了结，说起来，杨丞本就有罪，他之前就是因为被一名商人状告到京师衙门，判了罪，所以才被充作为国子监膳夫。”
谢旻眼神一冷，立刻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掌馔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
她看向杨父，问：“当时那商人为何会将你告至衙门？”
杨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了：“是那商人调戏小女在先，争执之间我才拿起石头砸了他脑袋，那伤口不大，大夫也说了没事。”
“但是那商人还是不依不饶，然后你就被充入国子监做了三年膳夫？”
杨父点头。
她转身面向郑茂林，道：“大人，依我朝律法，且不说那商人调戏杨丞小女在先，就算杨丞砸了那商人脑袋，那人只是受了些皮外伤的话，这样的罪名，也无需在国子监赎刑三年之久，何况是那商人有错在先。”
郑茂林面露愠色，不过在没看见杨丞卷宗之前，也不能断然下结论，于是当即命人去京师府衙调杨丞卷宗，道：“杨丞先前之事，本大人看完卷宗后，会协同京都府衙重新审理此案。”
谢旻俯身一拜，道：“弟子替杨丞之女多谢大人。”
听她这样说，杨丞这才明白，原来方才是谢小公子故意顺着掌馔的话，为当年的案子争取重审的机会，可是，他先前得罪了户部侍郎李大人，是个必死之人啊。
“大人！”，掌馔指着杨丞与谢旻，怒道：“这杨丞所言皆无证据，这都是他的一面之词！”
“杨丞所说真假，大人自会调查。”
“谢晏南！”掌馔怒吼一声。
“公堂之上，不准大声喧嚷！”
掌馔一脸不甘心，祝司业瞪了他一眼，他这才闭了嘴。
祝司业陪笑道：“回禀大人，方才谢晏南口中所说金丝线来源一事，京师南来北往之人众多，若要追查，无异于大海捞针，相比之下，只要证实李立与马三吉所言属实，便可破案，再无需动用更多的人力物力。”
他心里明白，眼下谢晏南已经知道李立与马三吉这两个人证早已无从下手，所以一心想让郑大人追查金丝线的来源，想到这里，他看了谢晏南一眼，莫非那赌坊传出的事情他早已知晓？若是他知晓，那么就逼着他先说出口，这样一来，无论这件案子最后如何判，谢晏南总逃脱不了一个行贿之罪，更何况，宫里传出旨意派了二十名锦衣卫看守刑部大牢，那么谢晏南便是公然打了陛下的脸，就连刑部也要被问责，这个罪名，区区一个太学生无论无何也担待不起。
“司业大人，你就这般肯定？”
“当然！”
掌馔替祝司业回答，他露出一抹得意的笑：“谢晏南，你无非是想利用坊间传闻在此拖延罢了。”
话音刚落，祝司业猛地睁大眼睛，想杀了这人的心都有了。
谢旻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哦，是吗？不知掌馔口中的坊间传闻，是指什么？刑部牢房间间三面石墙，只有高窗一小扇，说是不见天日也不为过，我们这些人一同被关押了一个多月，尚且不闻外界之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不妨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
其他太学生闻此纷纷出声附和：“是啊，什么传闻，有本事说来听听！”
“说出来！”
“就是！”
“.......”
掌馔唰地一下子变得惨白，他抬头瞥了一眼堂上的郑大人，吓得连忙跪伏在地，支支吾吾解释道：“我.....我不知道什么传闻。”
慌乱之间，他脑海中浮现了两个人的模样，瞬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指着谢旻激动道：“谢晏南！是他！先前工部尚书之子和大理寺少卿之子去大牢里看过他！说不定就是那时买通狱卒传递的消息！”
谢旻并不着急解释，他这话一出，证明狱卒真的答应了她那件事，那么那些话便是三日前才被传出去的，而袁浣山、周小公子还有沈时骞是一个月前来的，她相信，堂上这位大人心里也明白。
只是，此事若要严查，怕是要牵连沈时骞他们三人了。
“啪！”又是一声惊木响，郑茂林面色铁青，像是要把他凌迟了一般。
掌馔被吓得瘫倒在地，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他用求救般的眼神看向祝司业，岂料祝司业早已对他恨之入骨。
这时，屏风后方传来几声响动，似是脚步声。
谢旻抬头，见内堂一前一后走出来三个人。
走在前面的两位大人身着绯袍，后面那人是，吕公公。
郑茂林连忙起身作揖道：“二位大人，吕公公。”说罢，就要让座，刑部尚书沉着脸拦住了他，只道：“今日你主审，坐着吧。”
“是。”
吕公公瞥了一眼谢旻，随即拍了拍手。
须臾，一名小太监端着托盘进来了。
众人视线全部落在那托盘上面。
谢旻心想，如果猜得没错的话，那托盘里面应该是从杨父手臂里取出来的那根金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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