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末至申时初,足足两个时辰过后经筵才结束,明宣帝当众赐礼给几位侍讲官,随后又于掌馔厅设宴。
然而这一次,纵然陛下是设宴,那十几名朝臣与太学生们的饭桌仅一窗之隔,但伙食却是天壤之别。
一边是山珍海味与美酒,一边是豆腐青菜配茶水。
待众人都落座,谢旻才慢慢拿起食盘走到最后,左顾右看。
梁坤拿着装满饭菜的食盘,回头见谢旻还慢慢悠悠地不知道在观望什么,当即催促道:“晏南兄,你今日怎么磨磨蹭蹭的,快点,掌馔正盯着你看呢。”
这时,明宣帝身边的内侍宦官吕公公带人送御酒过来。
谢旻会心一笑,对梁坤道:“好。”瞥了一眼掌馔,随即走到杨父面前,慢慢将食盘递过去。
杨父眼中带着感激看着她,随后舀了满满一勺饭,然而饭勺刚碰到食盘,谢旻就将食盘收回来。
忽然,“砰!”地一声巨响,食盘被猛地摔在地上,但由于食盘乃木材所致,并未摔烂,但巨大的声响,瞬间将所有人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
太学生们目瞪口呆,有些人手中的筷子都惊得掉在地上,有些人忘记了咀嚼。
若是摔盘子是姚简文,那就见怪不怪,可这是谢晏南啊。
天啊!
谢晏南怎会摔盘子!
梁坤被吓得差点扔掉了自己手中的食盘,饭桌上的杨道半天没缓过神来,角落处的姚简文蹙着眉头,不解这谢晏南是何意思,这种事难道不应该出自自己之手吗?
众人全部都愣在原地,就连掌馔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他还以为是姚简文摔了盘子,等回过神,见谢旻已经站定在朝臣们的饭桌前。
他连忙跑过去想要将人拉回来,其余太学生见状纷纷起身,想要去看热闹,一时之间,竟然将几十名朝廷官员全部围了起来。
一名官员见状,当即拍案而起,指着太学生们大骂:“干什么!你们一个个想要造反呐!”骂完,又觉得有损自己的形象,便假装咳嗽了两声,看了一眼陛下身边的吕公公。
然而吕公公只是观望着,一直没开口说话,那名官员有些底气不足,但为了维持自己的威严,硬着头皮训斥道:“还不回去好生坐着!”
见谢旻没动,众人也没动,只有掌馔卑躬屈膝不停地说道:“各位大人,实在是抱歉,下官这就让他们走。”说完,示意自己的人将谢旻押回去。
但那几名小厮的手还未碰到谢旻,就被不知何时闯入的杨道拦住,谢旻感激地朝他颔首致谢,随即,又朝面前十几位官员行了拜礼,高声道:“各位大人,弟子谢晏南,现行之事皆不得已而为之,今夜过后,任凭处置,还望各位大人能听弟子一言,但在这之前,恳请掌馔大人离开,否则弟子不敢明说。”
闻此,各位官员面面相视,议论纷纷。
这谢晏南他们早有耳闻,当初放着好好的程老先生学生不做,非要要入这国子监就已然匪夷所思,如今入了这国子监,竟然当众在他们这些朝臣面前摔盘子,看来这国子监当真堪忧啊。
掌馔后背发凉,额头直冒冷汗,连忙上前解释道:“各位大人,无须听这小子混说,他……”
“等等。”
吕公公上前,走到谢旻面前,又看了一眼掌馔,对他道:“你先退下。”
“公公,您……掌馔还想辩驳,可是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两名锦衣卫,他顿时又将话咽了回去,只能离开掌馔厅去找司业商量对策。
他可万不能让谢晏南这小子毁了。
掌馔走后,吕公公并未继续让谢旻说话,而是示意几名太监将陛下赐的御酒放在官员们面前,随后才对谢旻道:“说吧,若是说不出什么或者所言皆假,那便是欺君之罪。”
杨道与梁坤心里瞬间咯噔一下,紧张地看着谢旻。
谢旻面不改色,她先朝吕公公拜了一礼,随后不紧不慢地从隔壁桌端过来一份饭菜,放在众人面前,只见那食盘中装着豆腐、茄子与青菜还有二两米饭,与这一桌上的山珍海味形成鲜明对比。
“今日陛下赐宴,各位大人与我们这些太学生们共浴恩泽,但仅仅一窗之隔,这膳食却千差万别,原本作为太学生应当遵训祖制,一心求学,不贪口舌之欲。但陛下赐宴,此次所拨膳银不同往日例银,如今各位大人看看,我们今日之膳食却与往日并无差别,换而言之,陛下赏赐的恩泽,被别人挪了去。”
她自知手中没有掌馔与司业贪污银子的证据,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陛下今日赐宴之事当众提出来,她也明白,这些官员心如明镜,自是知晓有人贪了膳银,若是当下定不成罪,那也要闹到陛下耳里,所以她才特意等内侍宦官来了才站出来。
“若是各位大人不信,可来太学生们的饭桌看看,无一例外。”
其中有几名官员起身过去看了一眼,只见满桌的豆腐青菜,一点荤腥都没见着,这些饭菜确实与他们那一桌的鸡鸭鱼肉形成鲜明对比。
可是,他们犹豫了。
这时,吕公公道:“各位大人对此如何看?”
官员们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些小官,心里都清楚,这年头,谁手上没贪过几两银子,若是陛下彻查此事,开了这个口子,最先遭殃的就是他们这群下官。
于是先前说话的那名官员起身道:“此事下官们不敢私自定夺,但仅凭眼前这些饭菜,实在难以指控这国子监掌馔私吞膳银,再说了,这仅仅是谢晏南的一面之词,何人能为其作证?”
“我能!”
一名太学生站了出来。
“我也能!”
“还有我!”
“我!”
………
陆陆续续地越来越多的太学生们站了出来,原本他们只是看热闹,但是眼下,他们心中那压抑许久的怒气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如今谢晏南孤立无援,他们又怎能躲在其身后当缩头乌龟。
他们纷纷出言控告,其中九名太学生当即砸了桌上的盘子,怒骂道:“你们在这里大鱼大肉,我们活该吃这些糠咽菜,我们每年按时缴纳的份银,到了国库又还剩多少?你们这群人分明就是官官相护,还有脸穿这身官袍!我呸!”
“你………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
“我们可不敢造反,要造反的是你们这群贪官狗官,连陛下的银子都要贪!”
“你们!胡言乱语!”
“我们说的就是实话!”
………
顿时场面乱作一团,这时,锦衣卫腰间佩刀出鞘,刀剑发出的声响顿时让人心头一颤。
谢旻连忙示意众人退后,随后看向吕公公,道:“公公也是这样想的?”
吕公公不答,转而道:“若再拿不出证据,便定你欺君之罪。”
谢旻看着面前这些身着官袍之人,回道:“不必劳烦公公,弟子这便去陛下跟前请罪。”
“慢着!没有陛下的传召,你一介小小的太学生怎敢随意面见圣上?”
谢旻笑道:“谁说我没有陛下的传召?”
闻此,官员们大惊,一名官员道:“陛下何时说过要召见你?”
谢旻道:“祭酒大人说的,想必公公也知道。”
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到吕公公身上。
吕公公眼眸晦暗,半晌,才道:“确有其事。”
那名官员一屁股跌落在椅子上,许久没换过神来,现下这事要闹大了,再让谢晏南往陛下面前一告,虽说陛下年纪小,但若是陛下要拿此事立威,他们这些人岂不完了。
当即,他们十几名官员纷纷起身斥责谢晏南违反监规,有违祖训,一致要求将谢晏南抓起来惩戒以此警示这帮太学生。
太学们见状哪里肯作罢,当即双方对峙,又相互骂了起来,一时之间桌椅饭菜全部被砸碎,膳夫们纷纷躲在一旁不敢出声,唯恐连累到自己,有的官员想要跑,但角落里的姚简文及时伸手将掌馔厅的大门关了。
这次连那两个锦衣卫也没办法了,慌乱之间,姚简文走到谢旻旁边,笑道:“有些事,还是人多才好办。”
谢旻并未说话,想必这又是姚简文的手笔,她自己不怕闹事,可她也并不想让这么多太学生牵连进来。
这时,祝司业带人赶到,一脚踹开大门,当即拿下闹事的太学生。
“各位大人受惊了,国子监管教不严,还望各位大人及吕公公海涵。”说罢,祝司业命人将谢晏南押出去。
吕公公拦住了他,道:“国子监太学生们闹事,关乎国学国法,岂能是一句管教不严就可轻易带过的,我会禀明圣上,彻办此事。”
他说的是‘彻办’而非‘彻查’,但祝司业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中的顾忌,于是又道:“公公莫要怪罪,这些太学生年轻气盛,不明事理,下官怕惊扰了圣上。”说完,他又看着下面的十几名官员,继续道:“各位大人心中海量,想必也不会就此为难这些太学生吧。”
他给了这么一个台阶,这群官员们也不得不顺势而下,毕竟他们也不愿将事情闹到陛下面前,最后在查到自己头上,于是纷纷表示自己不再追究。
眼看局势就被祝司业三言两语给扭转了,谢旻当即笑道:“陛下此次设宴是为亲君臣之心,而司业放任掌馔贪污膳银,同为赐宴,待遇却千差万别,如今司业寥寥几句又将罪责推到我们头上,岂非寒了这国子监近千名太学生的心,将来国子监又如何教出忠君之臣,现下看来,司业所言字字句句岂非是在离间君臣之心。”
祝司业眼眸一冷,道:“谢晏南,你休要胡言。”
这时,姚简文站出来补充道:“我们若是胡言,还请司业大人说清楚,彝伦堂左后方那三进三处的堂院又是如何建成的呢?听闻那处原本只是一进一出两间房,是以用作大人你办公之地,可这几年慢慢就变成了三进三出,大人,您公务这般多?文书都放不下了?”
闻此,吕公公看了一言祝司业。
祝司业面露愠色,但很快镇定下来,道:“扩建之事皆已依序报备,并无任何差池,若是不信,自然可以请示户部、工部审查。”
“司业大人自然可以说什么是什么,谁让我们年轻气盛,不知好歹呢。”
“姚简文,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动你?”
“我犯了这么多事,司业大人还留我在这国子监,不知道的以为司业宅心仁厚,知道的呢,不得在背后说您拿人钱财,藐视监规吗?”
“行了。”吕公公怒道,手一挥,外面几十名锦衣卫破门而入,迅速将闹事的十二人连同谢旻一起抓住,发往绳愆厅。
被抓的十三人并未反坑,反而视死如归,姚简文得意地看了一眼祝司业。
祝司业冷着脸,心道,别得意太久。
就在众人赶往绳愆厅之时,杨父跌跌撞撞从后面追了上来,谢旻顿时心一紧,连忙摇头示意他回去,但杨父不听,当即跪在众人面前,大声喊道:“罪民有证据!这位小公子并未欺君!”
祝司业眼皮一跳,他这是不顾自己女儿的性命了?
吕公公看了他一眼,道:“来人,将他一起带到绳愆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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