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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之日,他们站在京郊园门口,送别江照灵、许怀隅及赵不言三人。
等他们再次回到讲堂,却见程老先生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谢旻作揖轻声道:“先生。”
程暮面容缓和了些,“他们三人走了?”
“是。”
程暮缓缓起身,叹道:“虽说老夫我定下三年之学,但你们若是有更好的前程,我也不会拦着,天下终归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们三人亦未必会同窗至定期。”
谢旻垂眸,想必先生已然知晓了自己的事,她不知自己何时会离开京郊园,但想必也不远了,郡主定然不会让她等到三年后才去国子监。
“谢旻。”程暮叫了一声她名字。
她连忙回过神,道:“学生在。”
“你下学后来一趟我书房。”
“是。”
袁浣山与沈时骞相视一眼,不明其意。
吃午膳之时,平日里六个人,如今突然少了一半,再加上谢旻一直垂眸不语,只是自顾自地吃着饭,使这气氛更加冷清。
袁浣山便道:“谢旻,你今日有点不对劲。”
谢旻连忙抬头,尬笑道:“啊?我无事。”
“真的?”他半信半疑。
这时,沈时骞道:“大概是这膳房只剩下我们三人,有些不适。”
谢旻略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连连点头。
袁浣山安慰道:“如今日先生所言,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要我们三人有一刻同在此处,便珍惜一刻,一日同在,便珍惜一日,一年亦是如此。”
谢旻心中动容,他说得没错,之所以害怕离别,无非是那些日子太过美好,难以忘怀,因而深陷其中,唯恐失去。
可离别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遇。她坚信,纵然自己不能与他们同行,也会在某个路口再次会面。
想到此处,她心中释怀,当即举杯道:“袁兄一语惊醒梦中人,来,今日我们便以茶代酒,一是愿江兄三人能如愿以偿,金榜题名,二愿你我不负此时,纵然日后分别,也当付之一笑。”
“来!”袁浣山大笑。
沈时骞淡然举杯。
三人共饮。
下学后,谢旻与他们二人分别,她被郑伯带到先生书房。
此地,她还是第一次过来。
“先生。”她拱手行礼道。
程暮正细细地擦拭着手中的青瓷瓶,见人来了,才慢慢将这件瓷器放回原处。
“坐吧。”
“是。”
谢旻坐定,见先生从书案上一沓文书之中,抽出一份。
她认得,那是自己半月前交的功课。
程暮将这份文书拿在手里,在她对面坐下,随后将其缓缓展开在桌面,指着其中一句【南隅未平,心河不晏】笑道:“这篇文章之中,你前篇道出天下未平,却为何结尾处你又改写为南隅?”
谢旻解释道:“回先生,北方多战事,有重兵守之,南方虽安定,但桩桩件件关系到民生国运,世人或道清明,可这清明之下,又何尝不是白骨成堆,恐不比那战场下掩埋的忠骨少。”说罢,她俯身叩礼:“学生志向浅薄,还望先生赐教。”
程暮指尖微蜷,眼神复杂,半晌,才道:“国之基业,不是一个人或一代人就能稳固的,起身吧。”
“是。”
谢旻端坐,又听他道:“今日叫你来,还有一事,宫里传出旨意,春闱放榜后,恩准你入国子监,老夫我是想问问你,你当真要去做监生?”
她眼眸霎时一颤,没想到郡主的旨意竟然来得这般快,面对程老先生的询问,她只能颔首称是。
“荒唐!”程暮顿时拍案而起,他言语激动:“那国子监如今不比太祖在位之时,你满腔学识,自由一番好前程,去实现你心中安南之志,我虽不知郡主为何会如此安排,但你若是不愿,老夫我会入宫去见郡主,恳求收回旨意。”
谢旻心中动容,当即再次俯身叩礼,声音沙哑道:“学生多谢先生苦心栽培,只是,此事无关郡主,是学生心甘情愿入国子监。”
“你何故如此?”
她说不出缘由,只得回道:“学生不敬,负了先生的一片好意与苦心栽培。”
程暮被这话气得白须微微发颤,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良久,他苦口婆心劝解:“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只是,你要想清楚,你原本并非官家子弟出身,虽得了恩旨,终究背后无所依。你饱读诗书,有青云之志,可知在那国子监中,越是有志之人,越是痛苦难熬。若你勤奋刻苦,将来入科历事,也不知要熬到何时,等你熬过后,做了官,也难登高位。”
“纵然他日你登上高位,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又问了一遍:“谢旻,你可还要如此?”
谢旻挺直上半身,眼带决绝,一字一句回道:“学生,意已决。”
程暮闭上眼,摇了摇头,道:“既然你选了这条路,但愿将来不要后悔。”
谢旻眼角微红,隐忍道:“学生,谨遵先生教诲。”
程暮叹了口气,杯子里的茶早已凉透,他还是端起来一饮而尽,随后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晏南】二字。
“起来吧,想来你还未取字,就用这‘晏南’二字吧,也算是时刻提醒自己,不忘本心。”
谢旻双手接过,在京郊园这段时日,先生倾尽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地一一传授给他们,可如今自己第一个却违背他的意愿,执意去国子监。
想来,先生心中定然对自己失望至极,可他现下却给自己取了字。
这份恩情,她当下无以为报,只得叩头道:“学生,多谢先生赐字。”
“此字,不过借用你写的那句话而已,说到底,是你自己取的。”
谢旻还是向他磕了三个头,才起身。
“去吧。”程暮转过头,又将先前未擦完的青瓷拿过来,细细擦拭起来。
见此,她作揖行礼后慢慢退去,离开前,忽然又折回身,道:“学生有一问,想请教先生。”
程暮并未停下手下的活,说:“当问无妨。”
“太祖在位时,国学盛景,监生坐堂升监而后出身,随之历事而熟公务,与今日朝堂选官用人规制当真毫无益处吗?唯科举入仕,又当真能选出真正的治世之才?”
“先生也曾在国子监做监生,后由科举及第,如今在京郊园教学规制,背书、会讲、复讲、作课及教习六艺等皆与太学相似。”
“想来,先生心中是想复当年太祖在位之时国学盛景。”
她一句又一句,句句如同平地惊雷一般,让程暮身体一僵,擦拭瓷器的手愣在空中,他转过头看着门口站着谢旻,眼里满是震惊。
半晌,他满眼欣慰道:“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认知,你说得没错,不过,你知其一却不知其二,开国之初,正值用人之际,科举尚未恢复,太祖广开国学,选用人才,但后来国运衰弱,财用艰难,开了纳监之例,那时,我便知道重现国学盛景,几乎再无可能。”
“当年,我曾在国子监讲过学,试图恢复国学之严正,但一一付诸东流。”
谢旻问:“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程暮摇摇头,叹道:“国学纳援,并非祖制,但沿用已久,积重难返,唯有国家内外俱平,财政充足之时,方可罢除例监,国学才得以光复。”话罢,他眼眸暗淡,遗憾道:“如今,我怕是永远也等不到那日了。”
谢旻垂眸,原来,先生曾为此做过那么多事。
程暮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肩膀,笑道:“你是我程暮教过这么多学生之中,第一个同我探讨此事之人,想来,甚是欣慰,纵然等不到那日,入土之时,也少了几分遗憾。”
她连忙回礼,答道:“学生有愧。”
“还记得去年的《春耕图》吗,你在这园子的时日不多了,算起来仅一月有余,那么你便重新写一篇文章交予我评改,也算是我为人师,对你最后的传授教导了。”
谢旻心中翻涌,鼻头一酸,连忙下跪磕头,道:“多谢先生教导,谢旻定然不负先生所望。”
但程暮只是笑而不语,随后又拿起青瓷瓶,继续擦拭起来。
那个梦,遥不可及,他大半辈子都耗在那了,到头来,不得不妥协。
谢旻望着先生孤寂背影,想起了除夕之夜时,南亭湖畔夜空中那一朵朵转瞬即逝的璀璨烟花,绽放之时,人人向往,消散之后,是满眼落寞。
她一回到斋舍,袁浣山便凑了过来,完全忽视了一旁沈时骞略带警惕的眼神。
“快说快说,先生找你何事?莫不会抽查你课业吧?背书?还是试讲?”
要是只是抽查课业就好了,她想,要如何告诉他们两个,再过一月,自己就要离开这里了。现下江兄他们参加会试,若是高中,以后这园子便就只剩他们二人了。
她有些头疼。
还没等她开口,沈时骞便注意到她放在案上的一幅字,问道:“这,是先生给的?”
谢旻连忙点头,随后将其缓缓摊开在二人面前,笑道:“方才先生给我取了字。”
“晏南?”袁浣山便读便问道:“出自何处?又是何意?”
沈时骞淡淡道:“晏字意为清,倒与你的‘旻’字相配。”
“那南字呢,莫不是因为你出身湖广,南方人?”
谢旻笑道:“相差无几,日后,你们二人唤我的字便可。”
袁浣山首当其冲,说道:“谢晏南?嘿,叫起来挺顺口,以后我便就这么叫你晏南兄了。”说罢,他看着沈时骞,“沈兄,你也叫一声听听。”
沈时骞别过头,没理会他。
见此,谢旻对袁浣山笑道:“算了算了,叫名也是一样的。”
哪曾想,话刚落音,沈时骞就开了口。
“谢晏南。”
声音不大,但清冽温和。
她呼吸一滞,突然觉得这人的声音还怪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
1、坐堂升监:类似学分制,达到多少学分便可升一级。2、历事制:学分修满后,送到朝堂各部门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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