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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刘砚辞这句绝情的话，那被白雪完全覆盖的人身形微动，浓密的睫毛上抖落几撮冰渣，尽管他全身都被冰雪包裹住，但刘砚辞还是透过厚厚的冰堆看到了那双难以置信的目光。
那目光像是无形的枷锁绑在刘砚辞身上，有那么一瞬，只有一瞬冰冷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怨毒之色，这一瞬被刘砚辞捕捉到。
刘砚辞嘴角露笑，拱火拱得差不多了。
“没错，就是因为你通知我师兄去救虚静导致他在北界命丧当场。”刘砚辞居高临下地看着虚疑，毫不留情面地说道，“我能允许你继续待在云鹤派已是仁慈，你怎么还能奢望我收你为徒？”
虚疑强压下内心的激愤，无助地摇摇头。
刘砚辞又问道，“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我不恨虚静，偏偏要恨你？”
那半高雪人微微点点头。
“因为他是师兄的徒弟，就算他犯下滔天大罪，我仍旧会看在师兄的面上网开一面，”刘砚辞话说一半，自己兀自笑了起来，笑得冰冷笑得讥讽，“你看人的命运就是如此不公，我生下来就被视作天才，坐拥所有。而你和虚静资质差不多，甚至比他聪慧几分，而且一心想要习得最上层的道术，却不是我师兄的弟子，还被我这个现任掌门这么不待见。”
虚疑身形晃动剧烈，厚厚的冰块之下，嘴角渗出鲜红的血液。
刘砚辞呵呵一声，“虚静大大咧咧时常闯祸，不过他几乎没什么心机，但你不一样，每次师兄弟闯祸你都不会参与其中，而每当他们需要帮助你都能施以援手，在弟子之中你有很高的威望，长老们都非常喜欢你，怎么就这么可惜呢？”
“但即便你再会做人，你也不是掌门的大弟子。你一定非常嫉妒虚静，对吧。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你总会问自己凭什么？难道就凭他是掌门的徒弟，他的辈分就比你高对吧。所以那次虚静和你们一起下山送贺礼的时候你一看就知道那人有问题，还是怂恿虚静拿出贺礼。”
刘砚辞说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其实早就看透了你。”
虚疑猛然摇头，刘砚辞说道，“别说你没有。你了解虚疑，你越是劝说他不要，他就越是会这么做，是你暗中鼓动他的。”
虚疑否认的动作停了下来。
冰棍里面的人险些跪不住，刘砚辞只觉虚疑的眼球转动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是不是在纳闷，明明你掩饰得很好，为什么我会发现？”
虚疑迟疑片刻，还是点点头。
“就是因为你太恭敬了，无论我怎么冷言冷语对你，你都对我如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于是我好奇就去查了你的出身。你出生在贫民窟，三岁不到就被父母遗弃，你靠着奶奶捡废品长大，在你十岁时奶奶去世，你受尽人间凄楚，你的尊严好像生来就是踏在地上被人碾压，费了很大的劲才来云鹤派，你是想靠云鹤派出人头地的，所以你必须将虚静从大弟子的位子上拉下来。”
虚疑双肩微颤，“我……我没……想过……前任掌门会……因为我而……”
“你不杀伯仁。”刘砚辞站在那，雪花飘落在他黑发上，他目光拉向天边，像是看见他的师兄刘季韵在对他笑，“有些恶只在一念之间。由于你的私心，我的师兄就丧了命，你说我怎么会收你为徒呢？”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你的资质比虚静高出许多，只是运气差了那么一点，我对师兄有愧，我会收虚静为徒，即便他不叫我师父，我也会看在师兄的面子上将我所有都传授给他。所以你起来吧，不要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有我在云鹤派的一天，你都不可能出人头地。”
虚疑像是被点了穴似地纹丝未动，一双原本还算有些神采的眼眸就像是被掏空了似地空洞无望。
刘砚辞问他，“我再问你一遍，你恨我吗？”
他的话像是从外太空飘来似地让虚疑听不清楚，刘砚辞也不催促只是安静等待他的回答，隔了许久虚疑依旧摇摇头，“掌门言重了，我不恨掌门。”
“虚静昏倒了！！师兄昏倒了！！”
“掌门，你快去看看师兄，他昏倒了。”
“虚静你醒醒，师兄师兄！”
几声急促的叫喊把刘砚辞的思绪拉了回来。刘砚辞急忙转身走过去，他俯身看倒在雪地里的虚静已经毫无清醒迹象，刘砚辞手心轰出一道热力击碎包裹虚静的冰块，瞬间点他好几处穴位。
青紫的嘴唇立刻有了血色，虚静鼻息间瞬间有了微弱的呼吸。
刘砚辞微微松了口气，“带下去好生养着，他没事了。”
“是。”
虚疑眼睁睁看着虚疑被抬走，随即闭上眼睛，他整个人被冰块罩住，已经感受不到寒冷。他的膝盖已经和地面融为一体，被冰雪凝固。有一位和他交好的弟子走来，激动万分地说道，“师兄，你赢了，你是掌门的弟子了，赶紧起来吧。”
“师兄，师兄，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虚疑摇摇头又点点头，像是没听见似地依旧跪在雪地上，刘砚辞也跟没看见似地走进卧室。
“掌门，虚疑不肯起来。”
“不肯起就不肯，他愿意跪就让他跪。”
不过两三个小时，虚静已经恢复知觉，刘砚辞几次去他卧室查看。
“怎么样？好些了吧？”
“师叔。”虚静掀开被子跪在刘砚辞面前，“师叔，你快去看看虚疑吧，他浑身上下已经冻僵了就是不肯起来。”
初白跟在刘砚辞身后端着驱寒的药，见他又跪下，眼皮一翻，极不满意地朝刘砚辞觑了一眼。
刘砚辞碍于初白的眼色，赶紧说道，“你跪着干什么？还嫌没跪够吗？”
要跪你也别让初白看见，不然她回去又得批我。
虚静说道，“师叔，我知道你疼我，但是我毕竟输了，赢的人是虚疑，我心服口服，请师叔让他起来。”
刘砚辞默不作声，“虚静，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造化，你不必为他求情，他想通了自然会起来。”
虚静跪在地上呜咽了一声，磕了一个头，“虚疑毕竟是我师弟，我知道师叔你恨他，你觉得要不是他，师父也不会死。可是师叔，你不是常说有因必有果。师父是为了救我才牺牲自己的性命，我才是那个因，不是虚疑，师叔你也说过，这是选择，当时这就是我的一念之差，师叔你恨我吧，我才是罪魁祸首。师叔，你让他起来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对你宽仁吗？”
“是因为我师父。”
刘砚辞摇摇头不说话，虚静向初白投去求救的目光，她笑道，“你还不知道你师叔？发起疯来管他是谁，天王老子也不买账。他怎么会因为你的师父是谁而高看你一眼呢？”
虚静疑惑不解地看向刘砚，刘砚辞点点头，“你这呆子什么都好，就是笨了一点。”
“还请师叔教训。”
“你身为大师兄却对师弟们极其友爱，也不爱摆师兄的架子，总是对他们施以援手，做事虽然时常出纰漏但内心善良，我才会关照你一番。”
“嘿嘿，”虚静挠了挠头，脑中灵光一闪，“那……那师叔你也不是因为师父的关系而迁怒虚疑的。”
“我就说你笨了一点，但还不算太笨。”
刘砚辞慢慢走进雪中。
“师叔！你好歹让虚疑先起来啊。”
初白望着刘砚辞的背影扶起虚静，“你起来吧，你师叔没有恨他。”
“真的？”
“你师叔这人口是心非、经常骗人，但内心还是非常柔软善良的，他痛恨自己没有救他师哥的命，怎么可能为了这件事责怪一个小辈？再说他现在身为云鹤掌门，他自己都说身为同门要互相扶持，怎么可能一转头恨自己同门的弟子呢？”
虚静问初白，“那师叔是怎么回事？”
“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休息吧。”
“可是虚疑他……”
“你师叔有分寸的。”
说这话时初白还是有点心虚的，天知道刘砚辞有没有什么分寸，再说如果虚疑冻出个好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这山中最近的卫生院在哪？
刘砚辞在雪地里走了许久，直到白雪淹没他的背影。皑皑白雪地上只有他一长串的脚印，像是跳跃的音符跃然在白纸上缓缓书写出新的乐章，就连初白的心也跟着音乐雀跃起来。
初白望着那串音符，“以前总觉得他是神棍，现在倒觉得他还真的有一点点道骨仙风的味道。”
望着一人背影心生爱慕之意或许就是她现在的心境吧。
刘砚辞走了一圈又折回到虚疑面前，“我再问你一遍，你恨我吗？”
“我……不……恨。”
“当真不恨吗？”
虚疑的嗓门几乎发不出声，他吃力地说道，“您是掌门……我为何要恨掌门？”
刘砚辞也轻轻地说道，“好，回答的好，那你就继续跪着吧。”
没走几步路，身后传来一声哐当，他扭头跑去查看，虚疑已经倒了下来，双膝的皮肤已经严重冻伤，稍一挪动膝盖上整张皮肤都被黏连在雪上，一时间血肉模糊，殷红的血流淌在刺眼的白雪之上，像是一株红艳的梅花绽放在这寂寥的孤雪中，惨烈又漂亮。
刘砚辞将他抱进屋内，他已经冻成冰棍，一只手已经毫无知觉地垂下。刘砚辞一只手搭住他脉搏，此人脉搏鼻息已全无，刘砚辞推入一指灵力，虚疑眼皮微动但依旧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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