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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楼前今晚上却没有摆上纷杂的摊子。偌大的空地上只有一人站着。那人青竹立,风致楚楚。一袭青衫在夜里微风吹得轻轻摇曳显得冷冷清清。和那不远处的人潮熙攘的热闹格格不入。
那人只立着,看不见远处的喧嚣,只有些担心地看着摇摇晃晃缓缓上升的孔明灯生怕它掉下来。
直到孔明灯带着暖黄的烛光飞上高邈清寂的天空,那人才舒了一口气,展颜一笑。
质该是看得到的。
一念平安,二念康泰,三念福寿延年万事顺,四念质金相,山高水长。
“哥哥。”
春风楼前,郑质正从门里走出来。清泽润透的眼里满是殷切,急切地喊一声。
只到望到转身的真是郑亭渊了放下心来。心里长舒一口气,心想天不绝我。腿一软,差点要摔倒在地上。
“小心。”
郑亭渊转眼就看到他等了好久的弟弟。嘴角还没勾起来,身子一闪,快步走过去将他扶稳,点了点他的头,笑嗔道。“多大了?还那么不稳重?”
“哥哥怎么想起来放孔明灯了?”
郑质却是不管不顾,惊喜道。忙扶着郑亭渊的胳膊,还没站好呢,就扒在了郑亭渊身旁。眼里含露,脸上浸透着夜色的迷离仓茫。像是被惊起的林间夜鸟。
“怎么了?”
郑亭渊看出他的心有余悸。心里一紧。灼灼地看着他。和煦的脸上一脸的肃容。
“没。”
郑质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慌忙拿袖子随意扇了扇。松开了郑亭渊的胳膊。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转移话题道。“哥哥怎么会在这儿等我?”
他方才被吓了一身的冷汗,现在身上汗涔涔的还没干,离得近了怕被郑亭渊发现猫腻。哪里能教他知道自己被临海侯家的小侯爷连累得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郑质不是多事的人。
“这么晚了,不在这儿等,在哪儿等?”
郑亭渊看着他退了一步,讪讪收了胳膊,将手藏在袖子里蜷起。淡淡一笑,敛了眉,低头反问道。
“哎?”
郑质一愣,这才想起,今日他是来参加鹿鸣宴的。就算久久不归,也只能在这春风楼了。
郑质挠挠头羞赧笑笑。忙着圆场。“我看到了那灯,还以为是大哥在特意找我。。”
方才关紧,他倒是不怕姜正言杀他却是想要离开那是非之地急着脱身。说那孔明灯只是个摆脱姜正言的由头罢了。只是心里隐隐觉得,该是郑亭渊在找他才脱口而出。哪里知道姜正言直直将他放在这春风楼里非要看个清楚不可。也没有想到,这春风楼前放孔明灯的还真是他。若不是他,自己怕是还得继续和姜正言纠缠下去。
到底是他郑质运气好,命不该绝。
郑质傻乎乎笑了笑。那笑被春风楼前昏黄的灯笼照得染上了一层罕有的暖意。孤高清冷的郑质什么时候笑,哪怕文质彬彬也是透着丝淡漠和疏离,有如山间的雪,有如林间之月。又哪里会像今日这般,透着娇憨的稚气?像是三月艳阳天下刚吐出来的新芽。
郑亭渊被郑质的笑晃了眼,心里一热,不自觉的松了手,继续上前一步。温软看着他,轻拍了拍他的头。“我就是在找你啊。。”
“一念平安,二念康泰,三念福寿延年万事顺遂,四念质金相,山高水长。质,你还记得吗?”
郑亭渊望着天。孔明灯早已经飘往天际,像是一颗发着光的星子。带着地上人的满心的殷切。
“不管去哪儿。这灯会替我找你。”
“记得的。”
质郑重点点头。
“记得什么?”
郑亭渊倒是意外地转过头来看着他。那个时候,质他还,还多小。
“记得,夫人。”
郑质同样看着已经细微到看不到的孔明灯。小时候怎么就没发觉这灯原来能飞得那么高啊。
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郑质心里想。
小时候的事情那么多,他忘记了前因忘记了后果,忘记了他为何会在那样的一个院子里,却记得有人或抱着他或搂着他,在他耳边喃喃。“一念平安,二念康泰,三念福寿延年万事顺遂,四念质金相,山高水长。咱们质日后里定然福寿康泰,平平安安。”
他不记得那个人的脸,却记得她的声音又软又柔,柔柔的叫他小质。记得那人细白的手,记得她心疼地给他擦干来的时候哭的眼泪,轻轻地捏着他的鼻子夸他长得漂亮。
她也很漂亮啊,还香香的。郑质记得自己最喜欢抱着她,欢喜地拿鼻尖蹭着她的脸。
一年又一年,郑质记得那个院子,记得那人身上的香气,记得她叮嘱自己要记住这个地方,这个时候,记得白天里的孔明灯伴着她的祝愿缓缓上升。
怎么会记不住呢?郑质想。那个府里,对他好的,就剩下她了。
虞国公府中只有两个孩子。大哥是国公夫人所生正儿八经的嫡子。而他,却是地位卑微的施姨娘生的。施姨娘本就是个洒扫丫鬟,母凭子贵才被抬成了姨娘。大抵是以前受人欺负,施姨娘性子愈发的不好。以前伺候他的嬷嬷每次说到这儿就要应景地掉下眼泪。
“还是那么点的孩子,整日里卯这劲儿的哭。哭得背过气去也没人管,更没人敢管。。。。。。”
嬷嬷说施姨娘最讨厌他哭,却又不哄着他。每日里让他自己哭累了,困了,自己停了为止。
郑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以前长哭,郑质到现在还记得的就只有施姨娘那张扭曲到极致的脸。那张脸瞪着他,怒斥着他,仿佛他们是仇人。
或许,就是那样的让人害怕的一张脸才让他记忆里的温柔那么深刻。
后来,嬷嬷说施姨娘虐待他的事情被夫人发现了。父亲不在,夫人便亲自求到了老国公爷那儿去,说虞国公人丁稀少,子嗣不繁,全府之力还养不出两个孩子不成?哪里有必要分什么嫡庶。执意要将他要过去养在自己身边。
施姨娘这才慌了神,知道要好好待他。也是那个时候,郑质才发觉,原来那个偷偷抱他去后院,背着所有人和他玩的人,是夫人。
夫人来找施姨娘,雍容娴雅的脸上凝着寒霜。她让施姨娘把孩子给他。
还是不太一样的。那时候的郑质想。对着他的时候,夫人总是柔柔的,像是他爱吃的米糕,又软又糯。对着施姨娘的时候,他没想到记忆里温柔如水的夫人会那么的庄严,还带着怒气。
可惜放他去夫人那里是不可能的。施姨娘就只有他这么个儿子,也只会有这么个儿子,又哪里肯这么白白地给别人养?
不过夫人亲自来了,施姨娘再也不敢像以前那么责骂他了。
他便是再见识短浅也知道在这个府里,二公子的身份比她的那个姨娘贵重得多的。
可那个时候郑质已经知事了啊。便是施姨娘收敛了好多,郑质还是能记得她狰狞的样子。
就算她是郑质的生母,郑质反而是对着一见他就温柔笑着的夫人更亲近些。
他有个那个人千叮咛万嘱咐给他的秘密。
那个人。那个荒落落的院子。夫人总是在他走的时候带着笑,叮嘱他。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他们的秘密。
他当然是答应的。
因为。
夫人会搂着他一遍一遍地教他念“质金相,山高水长。”
施姨娘却连抱都没抱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