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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郑质垂下头去，只望着月夜里轻纱下的屏风。
竟是有人用屏风和幕布轻纱将长长的廊芜遮住了。遮得密不透风。
秋夜星子寂寥，一轮孤月下，清风吹得云淡淡飘动，那光便染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姜正言看着怀里的人眼睫毛颤了颤，光滑漂亮的脖颈低垂着像是一只正在湖里翩然的天鹅。倒真是
如斯美人，倒真的是少见。
“你放开我。”
郑质闭上眼睛，按捺住心里的颤抖，平静道。
“你认识我？”
姜正言轻轻摩挲着还在手里润滑的柔夷，倒真是舍不得。无奈松了他，脸上显出丝古怪的笑来。
“我不认识。”
郑质连忙退了几步，眼神闪了闪，扭着脸不看他。他们不认识，他们怎么能认识呢？他躲闪不及的命运不仅没有逃过，反而还让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到了他面前。
“不认识也不妨碍咱们月下谈心啊。”
姜正言垂首轻声道，那刀削斧刻的脸在月夜下显得深邃，显得一丝不怎么正经的笑意来。
“先生莫不是夜里看不清楚？”
郑质警惕看他一眼。抬首怒道。“我是男的。”
“男人又如何？清风明月，正是好风景，谁拦着咱们了？”
姜正言不由分说地去捞那人的手。却被那人一闪。往后退的更远。
“先生怕是没时间和我赏月吧”郑质眼眸清凉，语气淡淡然然，手里却紧紧握住手里的扇子。“这晚上还没结束。可保不准出什么岔子。”
“不妨事，不妨事。如此美人，相请不如偶遇，不好好招待下，怎么对得起我的桃花运？”
姜正言低低笑着，看着那人像是一只被撩拨的猫。明明害怕却非要骄矜地佯装淡定。这几年他没回来，盛都城里的公子哥都是这样的吗？
“先生就这么觉得，今日是你的桃花运而不是血光之灾？”
郑质狠声看着他。“杀了当朝举子不是小事。何况我还见了你的真容。今晚上没出事便好，若是出了事，先生还是想想该怎么脱身吧。”
“你这是威胁我？”
姜正言笑出了声，眯缝这眼往前走了一步，略一停顿，眼皮弯成了月夜里的一把寒刀。
“是。”
郑质定定的看着他，心里却是一派的清明。他太了解姜正言了，若是方才他还害怕姜正言会杀了他，看到姜正言那森然的笑意，他反而不紧张了。
这个人越是骀荡的时候越是危险，若是他真正严肃的时候，反而说明他正在思考，正在权衡利弊。
“你方才明明在害怕啊。”
姜正言盯着他，忽然幽幽嘟囔一句。
“先生说笑了。方才差点丢了命，我为何不怕？”
郑质黑了脸，生气道。
“现在不怕了？”
姜正言挑了眉头。围拢着手，聊聊看着他。
“你说呢？”
郑质回看他，月亮隐在云层里，那人背着光，只看得到身姿直立，严肃冷峻得像是一座披着寒霜的雕像。
“咱们啊，还是看会儿月亮吧。”
姜正言忽然向他略去，搂住他的腰，向着房顶直直飞去。
“你。”
郑质气煞了，白着脸僵着身子瞪着姜正言。
这个人，怎么就能不管什么时候随时随地不正经呢。
“别动。小心我把你摔下去。”
姜正言敛眉道。抱着他足尖一点，飞身上了房顶。
郑质被秋风一吹这才清醒了头脑。深吸口气，看着恍然变换的物景这才知道害怕来，手上不自觉的抱住姜正言。
“怎么，害怕了？”
姜正言轻哼一声。抱着他落在了屋檐下。
那廊芜长长，房屋林立。远远的地方，唯有边上一隅空出的是个有院子的楼。
郑质俯瞰下边，眼睛一扫，籍着月光就看到了有一块屏风上挂着被风吹动的轻纱。
“如何？是不是觉得自己运气真是太好了。”
姜正言冷笑一声，躺在高屋上，枕着胳膊看月亮。
“是啊，运气真好。”
郑质忽然怔忪道。由着姜正言拉他坐在房顶上。
若是没见到方才他摸到的那抹轻纱，他还能觉得是有人想杀了他。可那抹轻纱，却帮了他。郑质心里有些乱。
“你方才耍他的时候倒是沉得住气。”
姜正言看着他一上来就呆愣的样子笑了笑。
“我要回去。”
郑质皱着眉。忽然站起身来。
“你要回去？你当我是你下人？说回去就回去？”
姜正言冷笑一声，跟着起了身，望了望天上的月亮。
多好的月亮啊，可惜，怎么就没人看到呢？
“你放我回去。今夜之事，我便当做不知道。”
郑质认真道。
不管谁想杀他，姜正言能在这里就一定与他脱不了关系。他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是，他最好现在就走。
“呵。”
姜正言牢牢盯着他，抿着嘴。“有件事，我想知道。”
“何事。”
郑质直直看着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姜正言从来不会和将死之人说话。至少现在，姜正言不会杀他。
“你怎么知道，方才你有危险？”
“也有可能，是我觉得错了。”
郑质一愣，蹙起眉头神色凝重。他觉得有人想杀他是方才那小厮为他带路的时候，那时候他喊了一声，那小厮却是直直向他走来，大有他不走就将他拖进去的架势。
他只能进去，那个时候他才觉得，这不是个玩笑。
没有人会大费周章布置个那么深那么黑的地方却只为一条路，一条为将死之人铺的黄泉路。
郑质敢肯定，这条路就是白敬之用来耍他所有伎俩。
只不过被人当做了借刀杀人的工具。有人想让他踏上这条路来送他上西天。
可那个人到底是谁呢？在他揭开轻纱的时候他以为那人是姜正言。可也是在那一刻，他知道，不是他。
若不是姜正言，若是其他任何人，郑质都能怀疑他。可他偏偏是姜正言。
郑质太了解姜正言了。若是姜正言想杀他，只怕他在临死之前都不会碰到姜正言的一个衣袖。杀人毫不留情才是他的风。就像当年那人能果决地和他恩断义绝。
郑质心乱如麻。却看不透，他们到底要何？今夜之事不是一个人的手笔。引他进来的人，把幕布换成轻纱的人，这时候还有闲心和他在房顶上赏月的人，都不是同一个人。
他们彼此心怀鬼胎，却配合地默契，让这个平静的月夜里透着诡异。
可不管如何，今晚上他却是死不了了。郑质看了身边这人一眼倒是松了口气。伶伶抬起头来，脸色平静，目光润泽。
“你很信任我？确信我不会杀你？”
盯着他的姜正言哪里会察觉不出他的变化？
“送我回去。”
郑质转头看他一眼，脸上一绷，便是看不太清他的脸色，姜正言也觉得这个人这时候透着一股子的矜傲。
“给我个理由。”
姜正言笑笑。方才他下去也只是偶有兴致。现在他正聊聊，好不容易找了个好玩的，哪里舍得就放了？
“我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但是城隍庙定然还是热闹的。看，就在那儿。”
郑质指了指远处的高楼。“这儿和那儿，其实也没多远不是吗？我如果叫一声。”
“你以为我会给你叫的机会？果然是贵公子。”
姜正言嗤笑一声。缓缓走近了他，一双大手摩挲着他光滑优美的脖颈。那笑意淡淡，那眉眼浅浅，那双浓墨一般的眼眸幽深若深渊。“信不信，我只要抬一抬手指。”
“我信。”
郑质打断他的话，含笑望着他。确切地说，是含笑望着他身后的那高楼。那里，一盏孔明灯缓缓而上，伴着孤月，伴着冷清，摇摇晃晃，却仿佛坚定无比，直上九天。
“可我哥哥来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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