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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留它。而在这个商店里,一切都明码标价。芙卡洛斯喃喃道,喝掉我吧。如果我们中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我希望那是你。
可我不明白。如果爱是盐,那生是什么,死又是什么。如果我们原来从不曾爱过,那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来不及了。我们明白得太迟了。总是太迟。明天就是我们的十五岁生日,你必须在黎明到来之前把我喝掉。否则我们都会死。
太快了,芙卡洛斯。关于死亡和爱情,我尚且一无所知。
我知道,我知道。但只要你把我喝掉,你就有一生的时间去追寻答案。所以不要犹豫,把我喝掉吧。
芙卡洛斯几乎是恳求地看着我。我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像在移开一尾被刮去了鳞片的鱼,换上另一条待宰的猎物。
我看到她眼中倒映的月亮坠落了。
在那一夜,在我十四岁的最后一夜,我流着泪把我的姐姐喝掉了。也是在那一夜,上帝死了。那从不曾给予我爱的上帝死了。于是再无人审判我,也再无人赦免我。
起先我并没有察觉这一事实。我从船上下来,不知道去哪。我想起我们过来时,有一道长长的坡道。我们是在坡底租的船。而在遥远的顶上,有一家小小的便利店。我们站在门口吃了两根雪糕才决定就顺着这里下去,搭乘遇到的第一艘船。那种苦味好像还没有被我完全消化,又顺着食道翻腾上来,在口腔里弥漫。
我蹒跚着爬上去,买了一根一模一样的雪糕。现在只需要一根就好。我咬下去,一股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爆开。我来不及思索就吃了第二口。从来没有品尝过的味道。那一刻我无师自通地明白了这就是甜。芙卡洛斯那么喜欢这种味道,的确是有理由的。
现在我知道了甜。立刻,我就顿悟了一切。我连滚带爬地奔下坡道,气喘吁吁地跑到海边,掬起一捧海水,不顾它疯狂地从我的指缝间逃跑,驱使我的舌头追赶着零星的水滴,把它们卷进口中,那是一种奇异的、带着无机感的钢铁的味道,像在舔着船舷边一块脱胶的栏杆,露出斑驳锈红的内里。我知道芙卡洛斯的确是死了。
就在娜维娅问出那个问题的一刹,我突然记起了这一切。那个被我遗忘的生命最重要的一夜,终于又被翻找了出来。但这些我无法宣之于口。我怎么跟一群天真烂漫的高中生说,我把我的姐姐喝掉了?我只能顺着娜维娅的话说,也许是吧,也许爱是马卡龙。但对我来说,爱就是盐。
打扰一下,门口有人伸长了脖子喊,有位先生来找芙宁娜。
我站起来说,那么暂且告辞了,下次再聊我看到的鲸鱼。它们很美。
但我其实根本没有看到过什么鲸鱼。灰海里翻滚着见不得人的欲望,根本容不下如此纯洁的生物。
好久不见,那维莱特先生。感谢你的建议,我觉得在这里我重获新生。抢在他开口之前,我笑意盈盈地做足了表面功夫。
如果确实帮到了你,我很高兴。他客气地俯身行礼。本来也无意来打扰你,不过,之前的医生给我发来了最终的诊断和出院报告,我想你可能需要这个。
什么诊断。我说着,努力控制着笑容不要褪色。
人格解离。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我不明白。或许你可以放弃这些拗口的医学名词,采用一些更简单通俗的表达方式。
你可以理解为,一个身体里住着不止一个灵魂。但最初,你的身体里的确只有一个灵魂,那就是你,芙宁娜。另一个灵魂是你分裂出来的。所以,在现实意义上,从来不曾有过拥有肉身的芙卡洛斯。
我想我应当感谢你——枫丹不曾有过芙卡洛斯,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如果她从来不曾存在过,那就从来不曾死去。
……我很抱歉……
不,我很感谢你。自始至终,你都没有因芙卡洛斯只是臆想而对我的案件敷衍了事。你的确对所有人都抱有同等的、甚至超额的尊重。
我来是想问问你,是否需要接受一些系统的治疗?我们的医生会找出一个核心人格,让人格逐渐合并。
不,谢谢。如果你相信我说的一切,就该明白,我已经痊愈了。我……已经永远失去了我的幻想朋友。所以,我已经长大了。
那么,我就结案了。
谢谢。我礼貌地与他道别,回到了教室里。
娜维娅说,放学了,要一起回家吗?我想听你谈谈鲸鱼。
很抱歉,我说,接下来我要去的地方不是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应该去的地方。我背上包,转身出了门。我听到背后有人在说,难道她不是十六岁的高中生?是的,但很抱歉,我真希望我不是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
我穿过瓦萨里回廊,拐进无名的小巷,钻进六个搬运工酒吧。我不去那些有名的酒馆,比如“破釜”和“莎士比亚”之类。那种地方人太多了,不能安静地啜饮白兰地。酒精是个好东西,尽管它里面没有盐。只有喝酒的时候,有关芙卡洛斯的记忆才会变得清晰。芙卡洛斯死后的第三百六十五天,我终于做了有关她的第一个梦,梦里我抽掉了她脚下的木板,那时我们正在离海面三百米的高空中摇晃。于是她笔直地坠落下去,像一只失重的鸟。到我报案为止,芙卡洛斯已在我眼前死去千遍万遍。在死亡录像一遍遍的洗礼后,我遗忘了她如何在我面前死去,她为何死去。也许这的确如她所愿。但这毕竟不合我的意愿。于是我报了案,棘手的案情层层递交,最终站在我面前的是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先生。再然后我进了医院,试图剥离那些寄生的赘瘤。
最后我还是想起了那荒唐的一夜。
白兰地辣得割破了喉咙,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酒保担心地探头问我,要不要换一些酒精度数更低的,比如果酒之类的。我摇摇头说,不了,这是我们努力了十四年的结果。你明白吗,我的心如久雨催涨的大河,这样一杯酒,装在透明的酒杯里,被冰块镇着的酒倒进去,只能激起一圈涟漪。他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去,没有追问——他毕竟见多了发酒疯的客人。我大抵是醉了。
芙卡洛斯,她是我一人的救世主。上帝在千万年前就已经死了。留下来的不过是一个幻影。一个一厢情愿的传闻。那个夜晚,上帝俯身向我坠落,将全身向我打开,把自己的灵与肉都祭献给了我。
我付了账,将零钱塞进钱包。那张学生证上的我笑得很标准,工业流水线加工的笑容。旁边印着名字,芙卡洛斯·德·枫丹。也许今后应当改为芙宁娜·德·枫丹才更恰当,但我并不准备这么做。
关于爱情和死亡,我终究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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