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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逸钧把鹿学子的话尽收眼底,语气却是极其平淡:“江湘城,那么远……你带这位小女孩先进屋,我去跟郑爷谈话。”
鹿学子整个人像被定格了一般,本以为话题会继续下去,未曾料到何逸钧很快把话题扯到了别处。
鹿学子回过神来,招呼攸梦过来,与攸梦往东耳房一楼踽踽行去,鹿学子熟络地对攸梦道:“姐姐会扎垂桂髻,要不要明早帮你扎呀?”
这句话化作一道温和的老年男子音,传到攸梦耳畔。
是祖君的声音,攸梦一个恍惚,竟以为祖君此刻正活生生站在她旁边,遂转悲为喜,兴奋道:“要!”
谁也不知道,攸梦祖君还在世时,攸梦的垂桂髻都是祖君帮扎的,于是攸梦每天都在扎着垂桂髻。
何逸钧了解郑竹暮的脾性,郑竹暮今天晚上实在过于反常。
何逸钧实在想知道郑竹暮此时的心思,只好先支开其余二人,自己好一番进书房跟郑竹暮谈话。
书房的隔音效果不好,人在外面说话,人在里面是能听得到的,更何况在寂静的夜晚听着,听得更是格外清晰。
但郑竹暮却迟迟不出来,车夫走了,书房也不重新亮灯,静得出奇诡异,仿佛书房里没有谁人,仿佛郑竹暮进入书房就是鹿学子产生的幻觉。
什么都有可能,但决不可能是郑竹暮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郑竹暮一贯认为睡得早起得晚是在秃废光阴,所以都是宵禁后才睡,山头泛起鱼肚白前才起,十分自律,所以绝对没有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习惯。
何逸钧朝书房行去,立在书房门外,静静望着这扇合拢而死气的木门。
木门有种阴沉沉的肃穆感。
就好像人去楼空。
何逸钧心里莫名涌出不好的预感,顿时心如火焚,指骨扣响三声门,然后缓缓推开紧闭的木门。
木门里边没上锁,一阵沉闷的吱嘎声后,门半开。
何逸钧仍立在门前,半晌才踏出一步进入书房。
书房内暗处苍老而精明的声音淡淡道:“不是爱站门外吗?”
何逸钧身影融入黑暗,也淡淡道:“外面,衣不胜寒,就不能让我进来吗?”
郑竹暮不语。
何逸钧不疾不徐朝郑竹暮靠近,食指触到书桌时,在书桌上摸出一把火折子,打开盖子往里吹气。
火折子一端立时燃起火光,火光朝桌上油灯灯芯伸去,灯芯渐渐亮了起来。
何逸钧灭了火折子,将它盖好放回原位。
书房投出一片昏光,映着书房里有许多藏书。藏书叠得比床头还要高,书房只留有一条又窄又短的过道。
郑竹暮依旧一袭白衣,眼神精明透亮,配上苍苍白发与洁洁髯毛,浑身无不散发一股才高八斗的气息。
郑竹暮胸前桌上躺着一本合起来的旧书,书名即《三等数》。郑竹暮见油灯重新亮了,却不继续看书,只目不转睛盯着面前富有陈年旧味的窗棂。
窗棂,是有灵的。
何逸钧看了看灯芯,共有三根,其中一根是燃了一半的,便道:“郑爷,这些灯芯我拿去讲堂放了,明晚……”
郑竹暮忽然打断何逸钧的话,斩钉截铁道:“不行!今晚不行,明晚也不行,以后都不行!”何逸钧愣神。
顿了顿,郑竹暮接看又道:“从明日起,所有学子晚上自行在家中打灯温习,遇到难以理解的问题,早晨上学再来问我,晚上若有学子不出书斋,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拒之门外,就算是来住宿的,也要拒,若无必要之事,书斋在内之人切不可打开书斋院门,不可在院内点灯,记住。”
最后两个字是从郑竹暮牙缝里挤出来的,此时郑竹暮眼神坚定,眸子里隐约燃起团团焦火,如同沙场上面临生死决别的将士。
看来郑竹暮又回想起二十七年前那场烽火连天的战争了。
何逸钧甫听这话时暗暗被吓一跳,拿灯芯去讲堂放的念头顿时一消而空。
何逸钧上次见到郑竹暮这副模样时还是郑竹暮跟他讲“施怀笙如何成功篡位”的往事的时候,这件事虽过去二十七年,但对郑竹暮来说这事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厉厉如新,彷如昨日。
二十七年前,施怀笙麾下的叛军屠城惨催,京师满城鸿雁哀鸣,记得这件事的人大多都在战争中死了,不死的最后则难逃病灾,逃过病灾的基本上已是风烛残年了。
何逸钧心里那份不安的预感再次涌来,面容万分焦虑,心道:“郑爷这回直接上升到书斋作息时间,而不仅仅是远离朝廷和权贵那么简单,只怕朝廷和权贵的人主动找上门来,那时便不能远离,只能躲,郑爷为何又如此想……往后又会发生什么事……”
冥冥之中,往后似乎真有什么事要发生。
何逸钧很听郑竹暮的话,佯作淡定道:“好,记住了,明早我传话给其他学子。”
郑竹暮不语,呼出一口心气,开始阖目修神,让人摸不清郑竹暮此刻是何等心情。
何逸钧解下肩上的布包,将它放在书桌上,声线低沉:“宣纸这些都买好了,先放在书房,我告退了。”
言罢,何逸钧转身离专。
出门后,何逸钧负手轻轻带上门,另一只手攥着家书。
越攥越紧,家书封面折痕越来越清晰,直到皱成一团废纸。
何逸钧巴不得这些年来的家书全是废纸,全是灰尘,毫无意义的灰尘,不值得被他捻在手上,所有烦满与不甘全被拧在这团废纸中了,这是七年来他所积累下来的。
家书就是一文不值的废纸。
……
何逸钧去打水生火洗漱,宵禁的暮鼓响起时才回到居室,准备就寝。
这一晚,郑竹暮书房的油灯亮了整个黑夜,亮得静悄悄的,直至油尽灯枯。
这一晚,何逸钧在居室中看着书房忽明忽暗的灯光,看得静悄悄的,直至困意袭来。
七年前,何逸钧只有八岁,刚开始来到书斋时,还以为郑竹暮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家。
然而二人住在一起久后,何逸钧才发现郑竹暮对他的要求极其严格,跟他闲聊的话越来越少。
在他幼学之年没到,郑竹暮便强迫他学会烹羊宰牛等家务活,读的书也是平常孩子的翻倍,不听话就要被关在黑屋子冻一个晚上,甚至还要挨上几个板子。
他想要个快乐的童年。
得不到,等同于他提前长大了。
……
第二日,拂晓时分。
薄雪落京师,已近阑珊,距离会试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天刚蒙蒙亮,许多学子就来到了书斋,相互寒暄几句后,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开始静下心来温书,进入紧张的复习状态。
何逸钧起得早,趁着郑竹暮上街买白菜,翻出夹在众多书册与书柜之间的无名书册。
无名书册的封面是被何逸钧撕掉的,所以它没有封面。自从没了封面后,它在郑竹暮眼皮底下的存在感便降低了不少。这正是何逸钧撕封面的根本目的。
何逸钧一翻开书册,书册里面画着的全是无脸人物的舞剑图。
……
院里,何逸钧把书册递给良霖,左手握棍,不卑不亢道:“良霖你念出书里各步骤名称,看我能不能步武出来,倘若步武不出来,你提醒我,我改。”
何逸钧练棍时不仅用左手持棍,写字时也用左手执笔,吃饭时也用左手夹筷,无论做什么事都以左手为先,右手为辅,左手用得比右手还利索,这也是何逸钧与众不同之点。
良霖捧书在跟前,眼珠子犹如一颗在篮子里来回晃荡的果子,视线迅速在何逸钧与书页之间徘徊,好端端地站着却像个忙得不可开交的玩偶,一字一句地道:
“刺剑,劈剑,撩剑,挂剑,云剑,点剑,崩剑,截剑,与书中内容一致,都做对了。”
何逸钧收起练棍动作,站好:“好,你退后几步,我做连贯动作。”
良霖唇线嘟成圆洞型,后退三步,鼓几声掌,欢喜道:“好好好!爷爱看!给爷来一个!”
“你看书,看我的动作,不是看戏,做不对提醒我。”何逸钧再次挺棍而出,回风扫雪,剑舞惊鸿,惹得讲堂上坐着观书的诸位学子纷纷往窗外望去,仿佛被窗外剑术吸引住了,挪不看视线。
挽棍出鞘,倜傥绝尘,风流不羁,风声如鸣唳。
冷雪映棍影,是清冷,何逸钧回身生得又是一张清冷面孔。
一套连招后,迎来的是讲堂上高声吼话的学子音:“吵死了!你再玩你这破木棍别怪我告诉郑先生!不读书就滚!”
良霖喜气的面孔瞬间僵住了,循声往讲堂望去,只见方才那几位看窗外棍术的学子也都瞬间将注意力转移回到书本上。
书斋顿时静了下来,只剩下翻书的声音,良霖一时说不出夸赞何逸钧“棍走偏锋”的话来。
何逸钧和良霖年纪比较小,会试时间都在三年之后,又同在一个书斋,影响到年纪较大的师兄师姐读书是件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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