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二十七年,孟春午时,寒风料峭,伦安城街上人影绰绰,车如流水马如龙。
过几日便是会试日子,郑竹暮一早就差何逸钧和他的同桌良霖出去采买宣纸。
何逸钧把买来的宣纸塞到自己拎在肩上的布包中,跟良霖走在回书斋路上。
途中,他们经过一家书店。
书店门外围了一大波人,人影如海似浪,聒聒噪噪。
原来是书店的掌柜正狗血淋头地骂着跪在地上的女孩,声称女孩偷了他店里卖着的宣纸。
良霖拉着何逸钧挤身到众人前排来,为了探个究竟。
意外发生了——因为围观的人太多,不知是谁在何逸钧身后推了何逸钧一把,把何逸钧推到了掌柜面前,让何逸钧成了全场的焦点。
掌柜以为何逸钧是主动出来解围的,道:“这位是?”
何逸钧随机应变道:“江湖豪杰纷繁,惟是一面之客,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说完,掌柜又开始向女孩讲大道理。
可刚讲到一半,女孩忽然起身将手中的宣纸还给掌柜,举动毫不迟疑。这一幕惊到了众人,就连掌柜也睁大了眼。怎么何逸钧一到前边来,女孩就言听计从了?
矛盾解决完后,何逸钧转身欲离,众人又低呼一声,紧接着,良霖遽然厉声道:“小偷!”
良霖宛若飙风朝何逸钧身后方冲去,何逸钧这才发现布包中的宣纸失了踪,身旁的女孩也没了影——女孩把宣纸偷走了。
何逸钧连忙去追女孩和良霖。
可却追不到。
他继而忆起什么似的,迅速翻了翻布包,结果什么都没翻到——女孩也偷走了他藏在布包里的那封家书。
他自打入学书斋以后,年年寄信给父母,常在信中询问他何时能回家乡邺阳。
每当他问出这个问题,寄回来的信中都会奉告他暂时不需要回去,说是家里忙,七年前的笞刑过后,家中声望降低,收入也降低,他回去则会给家里添麻烦。
并说等他跟他的义父郑竹暮再多学点家务活儿,再回家帮家里做家务。
他日日都在等着他能回去的那一天,但年复年过去,一直没等到。
他越发觉此事离奇,身在伦安也打听不到邺阳相关之事。
他继续找女孩和良霖,最终在一条逼仄的胡同内找到了女孩和良霖。
良霖见何逸钧走来,便将自己手中夺回来的书信和宣纸插回布包,之后二人开始询问女孩。
女孩真名叫攸梦。
攸梦哭着说出了自己的苦衷:偷宣纸是为了写信寄到邺阳,问邺阳酒楼的人有没有发现遗漏的线索。
原来,攸梦的祖君带着攸梦去邺阳看望故友,回京途中经过邺阳,下马车时刚好是夜间,二人便进邺阳城买马粮,刚买完,城门就关了,二人出不去,最后在邺阳酒楼上住了一宿。
翌日,住客们发现祖君房门开着,门里是祖君的尸首,猜测祖君是夜晚遇害的。
攸梦一大早就乘上了拉他们回伦安的马车,马车上有车夫、攸梦、尸首。
攸梦在夜深时听见有人驾驶马车,紧跟在他们身后,是同条路的,不过那辆车跟到一半就不跟了,攸梦和车夫都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车帷上忽然多了一滩泥迹,可昨日刚上车时,车帷是干净整洁的,攸梦问车夫,车夫解释说夜间下雨,车帷是被雨水打脏的
第二天中午,攸梦回到京师,刚进家门就被攸夫人骂着打着,连滚带爬跑了出来,以至于攸梦无家可归,只好自己偷宣纸查命案。
何逸钧难得听到与邺阳相关之事,为了探明邺阳郁府的具体家境,此案必接,必把这个杀害攸梦祖君的凶手抓起来,然后再拿郁府的事儿去询问凶手。
于是何逸钧想到一个妙子——去攸府灵堂验尸。
其余二人连连答应,翻墙偷溜进攸府。
然而,三人验尸并不成功,因为灵堂有高矮兄弟守着。
但来了决不能白来,攸梦还从攸府中带出一件祖君被害时穿的衣服。
……
攸梦从攸府出来后,一直阴沉着脸,萎靡不振。其余二人也不去打扰她,自顾自在她身后闲聊。
攸梦似乎忘却身后还有两人跟着,头也不回,愈走愈快,使身后两人险些跟不上攸梦的脚步。
攸梦带着二人来到酒肆前,也不抬头看下酒肆招牌,就这样径直入内了。
其余二人呆呆地怔在酒肆外边,面面相觑,不知攸梦进酒肆是为甚。
二人又对着酒肆外观又是一番打量。
酒肆自然质朴,仅一层楼。
看来看去,他们仍没晓得半点端倪,终是懵懵懂懂地同步迈入酒肆之中。
酒肆内陈设简朴无华,井然摆列着微有绽裂的桌椅,桌椅却是出人意表的洁净,不染一尘,竟给人一种温馨感。
何逸钧甫入门来,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抹墨绿色锦衣。
身着锦衣的是位背对门口而坐的青年男,锦衣上绣着苍绿色线状图纹,颇为隽秀,与四周环境格格不入,引得何逸钧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滞了一弹指时间。
绿衣人身旁立着个男子,看着这布衣着装,貌似掌柜。
掌柜正同绿衣人低声细语些什么。
奇怪的是,绿衣人身前的桌上并没有酒菜,只有一本敞开的泛黄陈旧的书。
掌柜只顾着与绿衣人交谈,却不看一眼新来的三位“客人”,然而掌柜似乎还能感受到这三位“客人”正目不转睛盯着他,他还进一步靠近绿衣人,将谈话声音压得更加低了。
临近黄昏,店中客官都各自散去,此时店中只剩五人。
何逸钧环顾店内一圈,没见小二,但见此刻坐在墙角、相对而坐的攸梦和良霖。
攸梦和良霖正不动声色地望着何逸钧,何逸钧才从门口处往他们所坐之处而去,边走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绿衣人。
绿衣人没感受到有人在看他似的,继续翻阅他手中的书本。
何逸钧侃侃坐到良霖身旁的空位上,刚一坐下,攸梦便将放置桌上的衣服一把推到何逸钧跟前。
同时,良霖对何逸钧耳语道:“绿色衣服的,是有问题?”
何逸钧耳语回去:“他桌上尤为净洁,不像是来饮酒用膳,话语尤为低音,像是怕被别人听见,看的那本书……酒肆应该没有书卖罢,要不是门牌有‘酒肆’二字,不懂的人还以为这儿是书室。”
良霖伸长颈部,朝绿衣人那儿望去,企图看清那本书的名称。可书被绿衣人压在桌面上平展,全然看不到书本封面。
良霖便恢复原先坐姿,正了正色,耳语道:“你们先看衣服,我想办法接近他们。”
言毕,良霖又自喃:“太巧了,我们也不是来饮酒的。”
温馨气氛随此言一出,隐隐生出几分古怪。
何逸钧这才顾得上跟前的衣服,垂首嗅了口气,味道呛得他轻咳几声,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
衣服发散着一股浓烈的酒味,浓得像是整壶浊酒灌在衣服上,或者说是整件衣服浸渍在浊酒中。
何逸钧扭过头另吸一口清新空气,左手握拳挡在自己唇边,还在咳嗽,感觉有些脑胀。
攸梦见状,忙道:“小心点儿。”
攸梦语气中透露出难以隐藏的悲恸,搭下眼帘,接着又道:“祖君被害后的一早,祖君房门是开着的,身上就这酒味,旁边还放了壶斜着的坛子,还有一个碎了的盅,地上有尚未干涸的酒液。”
何逸钧接过话:“听起来像被人下了酒毒,令祖君是否有嗜酒喜好?”
攸梦回答道:“有。”
何逸钧呼了口深气,垂下手,算是缓了过来:“令祖君那晚可能是订了酒,开门让送酒的人进来,可既然酒有毒,晕倒后弄碎了盅,又怎会带着整坛酒一起弄翻,味道如此重又怎会喝得下去。”
此话不像在问,倒像在自言自语。攸梦自然也解答不出这些问题,不懂得怎么答话,绞着双手,脸上默默浮现出一份浅浅的优伤。
论祖君被害的往事,攸梦不想细细地回忆,但又不得不细细地回忆。
良霖一直在原位苦思冥想,忽然下定决心似的站起身,正要往绿衣人那边傲气走去。
谁料他前一只脚刚跨出一步,冷不防何逸钧单手按住他的肩膀。他一愣怔,整个身子就这么被强行按回原位。
良霖臀部隐隐生疼,全程看似有些暴力,可何逸钧只是轻轻一推。
没等良霖开口,何逸钧忙道:“你们先坐在这儿,我去问掌柜一些问题,我若不成功,你们再上,上时你们直接去问那个绿衣人就行了,不用问掌柜了。”
何逸钧言罢,便决然抓起衣服转身离去。
良霖乖乖坐在原位,与攸梦低声交谈起来,谈得还十分起劲。
何逸钧捧着衣服来到掌柜身后。
“叨扰台兄,敢问此件衣物上的酒气在何处可闻?是何处的地区产酒?”何逸钧平淡地问道。
语言未落,良霖先是一惊,心道:“说话那么直接!不会暗示?真不怕打草惊蛇?早知道我去问。”
掌柜循声望去,见到新来的三人并不意外,嘴角上扬,眉眼弯成两道弧线。
这是一张严肃的面孔,笑起来难免有些违和,令良霖心下又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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