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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走在漫长的山路上，往树林里越走越深。周围树木越来越茂密，阳光只能透过巨大的树冠投下一丝丝光亮。偶然间会窜起一两只飞鸟，扑腾着掠过脸庞。他们一直沿着上坡走，也不知道去往哪儿，时光漫漫，和风习习，只是觉得这样毫无目的地行走就很舒畅。
林原的尽头植被越来越低矮，衔接着一片草木稀疏的碎石山丘。
“再往上就到冰川了。”艾特拉对穆说，“我们还要继续走吗？”
“我想去那边看看。”穆问，“你累了吗？”
艾特拉摇摇头，“你要去我就陪着你。以前大人都不让我们上去，那边有嘉米尔的慰灵园。”
“以前从来没上去过，突然就想去一次。”穆说。
徒步走了一阵，几座一人多高的锥形石塔立在坡顶。石塔由卵石堆砌而成，挂满莲花图案的金属铭牌，上面都是圣战中逝去的嘉米尔人的名字。
俩人站在塔前低下头念诵了经文，默默望着一个个铭牌上的名字。河谷高处的风猛烈地刮着，吹得四周空空荡荡，只剩下这几座孤零零的石塔。
穆望向石塔后面巨大的冰川，从雪山顶上奔腾而下，像瀑布一样悬挂在岩壁上，释放出晶莹神秘的蓝。
他走了几步上前抚摸着冰面，感受到冰面下有轻微的震动，好像生命的脉搏。
“有结界。”穆话音刚落，刹那间冰面融开一个洞，幽长狭窄，一时间看不清洞内的情形。穆往洞的深处走去，里面越发开阔，光线也越发暗淡，直到冰洞的尽头已被黑暗完全吞没。洞内没有一点声音，这亘古的寂静，已持续了万年。
他开启小宇宙，金色的光芒如暖阳般驱走了幽暗，冰洞的全貌豁然展现。他脚下全是莲花状的冰塔，空中絮絮飘飞着无数雪片似的光影。此处没有风，但这些若有若无的光影却无声无息地随处移动。
“穆，我们是不是打搅到他们了？他们有些骚动。”艾特拉小声对他道，“这个冰洞里面全是已逝族人的灵魂。”
“他们的身体在圣战中早已灰飞烟灭，只剩下了残存的小宇宙。大家不想他们的灵魂堕入地狱，便将他们带到了这里。”穆说，“我们嘉米尔人相信只要灵魂不灭，就有办法回到原来的世界。”
“可那只是传说而已。”艾特拉环顾四周，“他们在这儿已经成千上万年了。”
“也许现在我们对‘存在’的理解不同。我们理解的‘存在’只是三维空间□□的存在，而灵魂却是高维空间的事物。”穆仔细查看了洞内的冰壁，小心地摩挲着。
“你在找什么？”艾特拉问。
“冰壁上有文字。”穆说，“全是穆大陆的古语。”
艾特拉凑近瞧了瞧，“看不太清，应该距今很久了。这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
穆用指尖触摸着凹凸的冰面，凭着感觉把上面的信息读了出来。“这片文字记录了3000年前的一次圣战，那时候我族还有上万人，可是那次战场转移到了嘉米尔，有好几个村落的人瞬间消失……上面这片讲了2000多年前嘉米尔派出了一百名战士增援圣域，但是这些人最后在战斗中都牺牲了，接下来描述了当时战争的过程……这些事在长老教给我们的史书里都有记载。”
穆继续往里走，摸到几行模糊不清的文字，“往前记载着穆大陆人初来喜马拉雅山的事，当时控制喜马拉雅山北部的象雄还是古老的部族联盟，他们的首领接纳了这些穆大陆人，分给他们食物和住所。作为回报，穆大陆人帮助他们统一了十八部落，建立了强大的高原王国。在接下来一千年的时间里，我们与象雄人不断融合，直到穆大陆人内部产生了分裂。一部分与象雄人一起生活、通婚的人留了下来，后来开创了穆氏王朝；另一部分恪守穆大陆传统的人决定向北迁移。这中间还提到了姆大陆人虽然与普通人类看上去没有区别，但他们之间存在生殖隔离，通婚很难有后代，即使有后代也不容易存活，当然这里面也有少数例外。
……再往前像是一首诗，有些模糊了……不完整……
‘世界之心，妙高峰下……神灵无法注视的深渊……永生之船就在此岸……守船的人留在了雪山最深处……’”
“是你跟我说的那艘船吗？守船的人是谁？我们嘉米尔的人吗？”艾特拉问。
“不清楚。”穆说，“既然这船那么重要，怎么从来没听长老和师父说起过。”
“回家问问长老不就清楚了。”艾特拉说。“不过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要不然长老早就告诉我们了。”
“也许是吧。已经是一万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谁又知道呢？”
穆和艾特拉从冰川出来，太阳已经落山。他们回头仰望身后黑白相间的雪山，在傍晚最后一点日光里，庄严而神秘。
艾特拉在回程路上唱着歌。她还没有进入变声期，嗓音还带着孩童般的稚嫩。那是一首嘉米尔孩子时常吟唱的简单歌谣：
晚星带回了
曙光驱散的一切——
带回了绵羊，
带回了山羊，
带回了牧童到妈妈身旁。
晚霞业已燃尽，稀稀朗朗的星辰散布在灰蓝的暮色里，天地间有种苍茫寥落的美。
第二天起床后，艾特拉跟穆说她要回家去了。
“你这次过来不多玩几天？”穆问。
“不了。我在这儿你只能睡地上。”
“其实睡地上挺好，至少铺了草垫子。以前外出修炼时，无论什么地方，冰山、戈壁、岩洞，想睡的时候怎么都能睡。”穆说。
“那你这是修行还是自虐？”艾特拉笑道。
“自虐也算是一种修行方式吧。”穆说，“只有在极端环境下，个人的能力、意志和行为，才会达到超越平时所认定的极限。”
“原来圣域是这样教导你们的。”艾特拉吃惊地望向他，“你在圣域过得一定很辛苦。”
“不是你想的那样子。”穆赶紧跟她解释，“你应该相信以我的能力，修炼中的困难都不是问题。再说我也会量力而行。”
他看了一眼她收拾好的包袱，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要回去了吗？”
艾特拉点点头，“我这次过来主要是给你送东西。昨天我走了，只好让长姐过来照顾长老。我早点回去，长姐也可以早点回自己家。”
“那我就不留你了。回家还要赶一天的路，晚了天就黑了。”
穆正准备去取马鞭，艾特拉忙阻止道：“你不用送我。”
她骑上正在啃草皮的驴子，微笑着对他说：“望果节前会回来吧？”（望果节是每年庆祝丰收的盛大节日）
“嗯。”穆把包袱递给她，她顺手将它搭在驴背上，拍拍驴屁股走了。
穆站在坡顶上望着她远去，直到她消失在视线尽头。他低头看了看袍子袖口处的补丁，想着她昨晚坐在昏暗的灯下缝缝补补的样子。因为家里平日没有年轻男人，他的妹妹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起家务和农活，还要照顾老人的起居。过两年她也会嫁人，成为别人家的主心骨，她的梦想、她的青春终将过早地消磨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她虽然向往自由，但需要她扛起责任时，她便会和其他嘉米尔姑娘一样，毫无怨言地为这个古老部族的延续奉献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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