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时骞手持谢礼前往张府时,所经之地,所路行人,无一不在谈论当年陛下善冠金丝线被偷盗一事,为此,他特意找了家茶馆打听消息。
他记得,这件事只有自己、谢旻以及袁浣山三人知晓,或许还有周小公子,可眼下为何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
店小二端着茶水点心走过来道:“客官,请慢用。”
“多谢。”沈时骞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四周传来食客们的议论声,趁着店小二摆盘的间隙,他拿出一锭银子,不紧不慢道:“这些人所谈之事,你可知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店小二嘿嘿笑两声,将银子收进怀中,讨好道:“客官您这就问对人了,这事是昨儿从城西最大的那间赌坊里传出来的,如今京师上下都在议论三年前陛下善冠金丝线被盗一事案,我记得当年刑部、大理寺都奉命查了那件事,那几个月街上到处都是锦衣卫,最后也不知道查没查出来,只传出那负责制作善冠的宫人被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上个月国子监太学生闹事不就是因为那掌馔贪污吗,现下人人都说,那膳夫手里的金丝线估计就是那善冠上的,就是那掌馔私藏了善冠上的金丝线,但是客官您想想,一个小小的掌馔,如何能偷到天子头上,这背后要是没有靠山的话,也是说不过去。”
沈时骞微微蹙眉,这似乎是有人在背后安排,否则也不会一夜之间传遍全城,不过,不管背后是何人在推波助澜,总归对谢旻有利。
从茶馆出来后,他便直奔张府而去。
当来到张府大门时,守卫竟然直接带他入府面见张大人。
沈时骞有些诧异,他原以为张大人不会见自己,所以才提前写了一封信,同存目镜放在一起,让门口守卫交予张大人。
恰逢今日休沐,张亭山一身便服,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木雕盒,道:“来便来,又何须带礼。”
沈时骞俯身拱礼,回道:“那日多谢大人相助,此为谢礼。”
张亭山又何尝不知,说是来送谢礼,实则还是为了那谢旻而来。
“说起来,本官并未帮到你什么,那日不见你,只是不想让你淌进这趟浑水之中,没想到你性子还是如此执拗,说起来,那谢旻只不过与你同窗半载,你竟如此助他。”
沈时骞将盒子放置一旁,道:“虽相处不过半载,但学生了解谢旻的性子,她为人正直,心有鸿鹄之志,当引以为知己,如今她入狱,学生怎能袖手旁边。”
张亭山似乎对“学生”二字认真了些,道:“你在本官面前既然以学生自称,怎么不见你唤本官一声老师?”
沈时骞毕恭毕敬答道:“大人何以自称,学生便何以自称。”
张亭山一顿,后知后觉在他面前自称“本官”二字,心想这小子倒是挺会咬文嚼字,于是道:“谢旻既有大志,为何不好好待在程老先生门下读书,将来科考入仕,又何必入那国子监?”
沈时骞抬眸,脑海中浮现出她的模样,缓缓对面前的人道:“谢旻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更不会自甘堕落,就算入国子监,她照样可以赢得所有人敬重,先生说科举入仕当为正途,但她不惜押上自己的前途,只为了揭发国子监掌馔贪污一事,敢问大人,那些科举入仕的朝廷命官中又有几人能做到如她一般?”说着,他察觉到自己有些激进,连忙行礼道:“学生冒失了,望大人见谅。”
见他如此维护谢旻,张亭山冷哼一声,心想,那谢旻确实是个好苗子,只可惜,人还未入仕,便闹得满城风雨,不知道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将来入科历事,谁都可以踩上一脚,这个傻学生啊,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行了,这谢礼本官收下,你回京郊园吧。”
沈时骞有些欲言又止:“大人不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什么,很重要么。”
沈时骞无言以对,半晌,才道:“学生叨扰了。”正准备离去之时,又听他道:“三月初派去杭州府办事的人回来说,你父亲喜获麟儿,书信之上,记得替本官问候你父亲一声。”
他愣在原地,眼眸恍惚一瞬。
张亭山见他这反应,便问:“你还不知?”
沈时骞回过神,摇头道:“学生知道,学生会在信中替大人问候父亲。”
见此,张亭山也没在多说什么,他知道他们父子不和,但这不耽误他欣赏这个孩子,如若不然,也不会举荐他去程暮那里。
沈时骞起身,准备行礼而去。
“等等。”
张亭山忽然起身叫住他,问道:“坊间传闻那件事,是不是同你有关?”
沈时骞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道:“并非出自学生之手。”
张亭山两三步走到他面前,神情颇为严肃:“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此事?”
沈时骞眼底露出一丝疑惑,须臾,颔首称是。
“谢旻说的?”
“大人何来此一问?”
张亭山看了他一眼,果然是谢旻,只不过,谢旻人在狱中,尚且没有能耐将此事宣扬出去,很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有这能力的人,而且还是站在谢旻那边,目前看来也只有那两个人了。
“没什么,你回去吧。”
“嗯。”沈时骞明显感受到他似乎已经猜出这件事背后的人了,但既然他不愿说,自己也没必要去问,当即行了一礼便离开了张府。
人走后,张亭山视线落在那木雕盒上,他打开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这存目镜他是知道的,当年任江浙巡抚时,指点过沈时骞,于是他便送了自己一副存目镜,现下正藏在书房里,而眼前这副显然是刚打造不久,看起来更为精致,想必看到的东西也更加细微。
不过,要不要帮谢旻,他还是得好好斟酌一番。
沈时骞从张府出来后,想起袁浣山的话,匆匆忙忙又往周府走了一趟。
周府门口侍卫进去通报后,周岘亲自出来将沈时骞迎了进去。
虽然今日宫中休沐,但因为太学生闹事一案明日就要开堂审理,刑部这大半个月忙前忙后,大理寺也要跟着一同审核,所以这才让周岘得了机会,解了整整一个月的禁足。
虽没见过几次面,但是基于袁浣山的缘故,两人也称得上是朋友。
沈时骞不是个爱讲客套话的人,刚坐下便直接对周岘道:“此番前来,多有叨扰,这两日京郊园先生准了假,我才得以入城,你堂兄原本也是要来,只不过半月前他翻墙摔伤了腿,现下正养着。”
周岘一听,惊呼道:“堂兄他没事吧?怎会摔伤了腿?”
沈时骞摇摇头:“他没事,大夫说再养半月便可恢复。”
周岘面露担忧,叹道:“先前听闻堂兄是因为来看我,才会被父亲抓住送回堂叔父那,现在又......唉。”说着,他见沈时骞脸色苍白,道:“沈兄可是中暑了?”
沈时骞回过神,抿了一口茶水,眼眸清明了些,才道:“我无事,你也不必担心你堂兄,他翻墙摔坏腿不是因为你。”说罢,起身作揖道道:“见你如此,你堂兄也可放心,沈某打搅了,这便告辞。”
周岘见他刚坐下不久就要走,连忙拦住他,道:“沈兄若是无急事,用了膳再走也不迟。”
“不必了,多谢周小公子款待。”
“哎,沈兄!等等!”
沈时骞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道:“周小公子还有何事?”
周岘四处观望后走上前,犹豫道:“我今儿刚解了禁足,可是母亲还是不准我离府,沈兄你既然来了,能不能帮我想想法子,走的时候带我一起离开?”
他已经一个月没出去过了,他想去见见婉儿。
这话沈时骞听着怎么这么耳熟,想起来袁浣山也说过,不免在心里感概,这两人真不愧是堂兄弟。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沈时骞带着一个侍从从周府出来,刚到门口就被守卫拦下了。
周岘心一紧,生怕被守卫认出来。
就在守卫上前仔细查看时,沈时骞开口道:“小心些,他手中端着的琉璃盏是你家公子托我带给京郊园程老先生的,价值不菲,若是摔碎了,怕你们承受不起代价。”
四名守卫心照不宣地离远了些,生怕自己碰碎了这琉璃盏。
这时,大门左侧,也就是上次袁浣山从那颗歪脖子树被抓的地方传来一阵异响,四人以为是自家公子又想翻墙逃跑,连忙跑过去查看,乘此间隙,沈时骞迅速带人离开。
等到了正街,周岘才敢抬头,擦了擦脸色的炭黑,对沈时骞行了一礼道:“今日多谢沈兄助我逃了出来。”
“不客气,周公子,就此别过。”
周岘又拦住他,方才的紧张还没缓过来,喘着气道:“沈兄,等等。”
沈时骞停下脚步,看着他。
“沈兄,我知道你一直都在为谢公子的事情奔波,我有一些线索或许可以帮到谢公子,尽管我知道案子明日就要开堂审理,可能已经来不及,但是我还是得告诉你。”
“我虽被禁足一月,但是父亲经常不在家,母亲因为心疼我,便偷偷放我出来过几次,然后我偷跑去了父亲书房查找三年前善冠一案,前前后后去了三四次,只可惜案子的宗卷都在大理寺,我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后来一日,忽然听母亲说起父亲曾同她说过,天子所用之物,无论大小,皆有皇室特定符号,可是这个符号是什么,父亲没有同母亲说,所以我也不知,不过我想,若那金丝线确实是陛下善冠上的,也应该刻有符号才是,只是那金丝线太细了,又藏在血肉三年,不知道那符号还在不在。”
沈时骞眼眸微微颤抖,他之前猜想到了这一点,想从金丝线本身下手,所以才打算回杭州找孙家打造一副存目镜,现下周岘的话证实了他心中所想,也证明当初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若是那金丝线上真的还有符号,那么只要用存目镜一看便知。
他也知道存目镜在自己手里是没用的,因此便将此物作为谢礼送给张大人。
他相信,张大人会替自己走一趟。
毕竟,这一次,张大人并未将自己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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