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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安否?】
【自京郊一别,十日有余。园中如常,唯江、许二人赴宴琼林,昨日已搬离斋舍,先生时常有叹,袁亦复叹,旧地空余三人,往昔不再,然当年阔论,铭记在心,不敢懈怠。】
【犹记别时之诺,日夜等待,不见素尺,夜听蝉鸣,明月不寐。后闻射圃之事,先生欣慰,遂题‘满园敬心’四字,藏于书室,袁携酒庆之。】
【执笔之时,恰逢夜雨连天,见窗外芭蕉孤垂,烛台浮光折影,骤叹字里行间,言不尽心,待雨断风停,落笔成念,唯望君安。】
【明宣五年四月二十五日夜,沈桓书。】
她心中动容,眼眸微颤,指腹轻轻抚过每一个字,反复看了三遍,最终视线停留在那‘满园敬心’四个字上。
沈时骞的字迹向来洒脱不羁,但这四个字明显笔庄重了许多,或许,这不仅是先生对她此举的欣慰,更是对自己内心深处那份遗憾的填补。
她十分感激沈时骞执笔写下这一封信,回想起在京郊园与他们一起的日子,眉眼间满是眷恋。
可,人都是要朝前走的。
烛台上的蜡烛快即将燃尽,她拿了一支补上,提笔给他回信。
次日清晨,谢旻梳洗完准备去上早课,一名小厮走过来说让她会餐后去库房领骑射服,说完便匆匆离去。
她点头称好,但心中疑惑,这小厮不是司丞大人身边的人吗,按理说,应是库房或者典簿那边派人告知自己才是。
上午课毕,她与杨道、梁坤三人一同前往掌馔厅会餐。
这一次会餐,她发现祭酒大人、司业、司丞以及国子监内所有的助教、学正等人全部到场,弟子们打完饭后纷纷端坐好,不敢出声。
她想,或许是因为圣上明日将亲临国子监举办经筵的缘故。
这顿饭吃得十分压抑,许多弟子吃完也不敢离场,只有其中几个人放下筷子准备离开,然而尚未走出三步就被司丞带来的人扣住,直接押往绳愆厅受戒。
他们不服,高喊着心中的不满,被当众掌了嘴后还不肯作罢,拼命挣扎着,直到人被拖出去好远,掌馔厅才安静下来。
她抬眸看了一眼祭酒大人,见他依旧面不改色,直到饭菜被吃完,他才起身巡视一眼众人,随后宣布:“明日圣上亲临国子监,于彝伦堂设经筵,朝中儒士大臣们皆侍从左右。若是有弟子不遵礼法祖制,即刻杖五十,逐出国子监。”
众人行礼:“是。”
从掌馔厅出来,谢旻直接前往库房,走着走着,耳边突然传来女子的哭泣声,她顿时停下了脚步,国子监哪里来的女子?
四处探寻,终于右前方一处墙角,看见了半边随风摇曳的衣角,她小心翼翼走上前,轻轻凑了上去,发现除却女子的哭声之外,隐隐约约还夹杂了一名男子的声音。
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还未等她细想,耳边又传来脚步声,渐行渐远,那男子应该是走了,她又往前走了两步,谁料想那女子这时转身朝谢旻这边走过来,顿时,二人四目相对。
这时,一阵风吹起了她脸上的面巾。
那女子看到谢旻后慌忙捂住脸,吓得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惊恐地看着她,但并未叫喊,只是本能地想要跑。
谢旻看着那张脸,眼眸微微睁大,等反应过来之时,只剩个背影了,她连忙压低声音喊了一句:“杨絮?”
怎么会是她?还有,她的脸,怎么会?
杨絮顿时愣在原地,浑身颤抖,来不及思考为何这人知道自己的名字,转身就双膝下跪,边哭边求饶:“公子您行行好,别叫人来抓我,我只是来看我爹的,求求您!”
谢旻连忙将人扶起,安慰道:“你先起来,我不会叫人抓你。”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杨絮又给她磕了几个头才肯作罢。
谢旻眉头紧蹙,问:“你父亲是不是掌馔厅里一名膳夫?”
杨絮擦了眼泪,她瞧着这位公子面向和善,心中也少了几分警惕,点点头,随即试探性地问道:“公子您可是认识我?”
谢旻点头,道:“当年李敕松一案,我在堂外观望。”
说到李敕松这三个字之时,谢旻明显察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恐,又听她支支吾吾地说:“那件事已……已经……过去了。”
她的反应让谢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般简单,于是问:“你父亲,犯了何罪?”
话刚落音,谢旻又听她哭了起来,哭声中还夹杂着一丝绝望。
“当年李敕松被流放后,我爹就被无罪释放了,李家还赔偿了二百两银子,但爹没收,我们准备回江宁老家,哪曾想刚出城门,又碰上一名醉酒的男子来调戏我,我爹便出手推开他,谁料他竟然恼羞成怒同我爹打起来,慌乱之中,我爹抓起石头把那男子脑袋砸破了血,后来那男子报了官,官府派人将我爹了抓进去,我上告无门,当时周围的人也都不肯为我作证,没办法,我只能去求李大人,随后李大人亲自出面,可那人死咬住不放,最后我爹在牢狱里待了一个月,以戴罪之身被带入国子监充做膳夫,如今已过三年。”
“这三年来,我一直想要为父亲翻案,可是当年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京都,人证物证都没有,府尹大人对这件事也置之不顾,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谢旻眉头紧蹙,细细思考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脑海中回忆起当年公堂审判的情景。
她记得,当时李大人来得十分凑巧,刚好打断了杨父要说的话,随后三言两语就弃了自己的侄子。
如今一听,彷佛当年那件案子再次上演,只是这次没有像秦二公子那样的人帮她,倒是李大人最后出了面,但最后杨父还是判了罪。
可是,据她所知,李大人对于那位刘府尹来说还是有几分面子,刘府尹又怎会如此。
莫不是那醉酒男子背后还有比李大人权势更高之人?
当即她又问:“那人是什么时候离开京都的?他什么来头,又或者他背后有什么人?你可曾查到过一些线索?”
杨絮满眼落寞,回道:“我这三年查过一些,那人只是个南来北往的商人,大概四十多岁,我爹被判罪后,他就从客栈离开了,至于他背后有什么人,我也不知。”
谢旻心想,一个商人,最在乎的就是利益,白银、钞票,若是有人在保他,这背后定然有一场官商勾结。
“方才同你说话那人又是?”
“是赵典簿。”
“他收了你的银子,然后让你进去看望你父亲?”
杨絮点点头。
谢旻抬头看着她脸上带的面巾,试探道:“你是不是,用刀划伤了自己的脸?”
杨絮不知眼前这位公子为何会这样问,不过,这确实是自己划伤的,她悲愤道:“我恨自己这张脸,若不是这张脸,就不会一而再地发生这样的事,父亲也不会受罪,所以我自己毁了容。”
谢旻一听,即心疼、不甘又愤怒。
“杨絮,我知道你是被逼无奈,但你绝对不能伤害自己,更不能将这一切过错都归咎于你自己身上,如果你这样想,那你父亲就坐实了罪名,他的案子也就永远翻了不了了。”
“你以为自毁容貌就会杜绝这样的事情吗,告诉你,不会!除非你强大起来,不受人欺负,又或者他们死了,否则,在这个世道上,永远不会停止,纵然不是你,也还会有其他受害女子,难道这些女子也要一一自毁容貌才得以保全自己吗?”
杨絮整个人僵在原地,泪水早已浸湿了面巾,她绝望地哭泣道:“可是,公子,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已经三年了,我爹身体本来就不好,我是真的怕,怕他熬不过去。”
谢旻于心不忍,道:“你放心,我会先替你照顾他的。”
闻此,杨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连忙下跪磕头:“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小女以后定会报答公子的!”
“你不必如此,之后的事,还得看你自己,只是你万不能再伤害自己。”
“小女知道,多谢公子!”说罢,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声问:“明日圣上是不是要来这里?”
谢旻立刻心生警惕,她知道她想做什么,可是,这条路绝对走不通。
“明日国子监内外将有侍卫、锦衣卫的人把守,你根本无法进入,若是硬闯,只会被当成刺客就地处死,再者,若你真的告到了圣上面前,只会让你父亲的处境更加危险,你明白吗?”
杨絮不甘心:“难道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也不能帮我父亲翻案吗?”
谢旻叹道:“明君也难敌百臣,何况,那只是一位根基未稳的少年天子。”
杨絮心如死灰,良久,才道:“公子为何要帮我,若是仅仅是因为当年之事,小女自是不信。”
“因为,我也曾经历过。”
她的父亲遭人陷害一生不得志,最后郁郁而终,江中因当地的官府私吞赈灾银而导致两万人流离失所,背井离乡,最后母亲纵入火坑,陈先生因受同窗与晁州知府胁迫而撞墙自尽。
这一切,她不能忘也不敢忘。
虽然自己现下无权无势,但也想力所能及地帮一把旁人,某种意义上也是在填补自己心底的遗憾。
她语气坚定,道:“这个世道虽不公,但请别放弃。”
杨絮眼眸微颤,郑重地朝谢旻行了一礼,道:“我明白了,多谢公子。”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谢旻还没来得及回答,便瞥见有人往这边走来,连忙催促她:“快走!”
杨絮只能先离开这里。
谢旻看她安全出了国子监后,才折返回库房领取衣服。
一路上她想了许多,决定还是等筵会过后,找机会同杨父聊一聊。
她想知道,当年杨父被李大人打断的话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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