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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廊百转千回，那人步态从容优雅。
袁浣山依旧是第一个迎上去，他似乎对谁都这般热情，只可惜，这人不是谢旻。
“这位兄台，你可算是来了，我们已然等了许久，终于见到本尊了。”
那人作揖道：“客气。”，语气依旧十分冷淡。
袁浣山有些吃瘪，但也不影响他继续客套，便将人引至案前，示意这人写下自己的名字。
那人看了袁浣山一眼，随后提笔写下姓名【沈桓，字时骞】
其他几人见了这手字，纷纷赞叹。
赵不言问：“沈兄祖籍何处？”
“浙江杭州府。”
袁浣山上下打量他，又瞧了瞧谢旻，笑道："六人之中，谢兄年纪最小，看沈兄这身态，估摸着比谢兄也大不了几岁，恕袁某冒昧，敢问沈兄年几何？"
这话一出，沈时骞才抬眸看了一眼他身边那个矮了大半个头的谢旻，恰逢谢旻也正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沈时骞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启唇道：“二十。”
袁浣山大笑道：“与我同岁，果然猜得不错。”随即他自报家门，又带着引荐其他四人。
谢旻礼貌性作揖回礼，心想这袁浣山当真是个自来熟。
六人聚齐，一一落座，谢旻特意坐在边缘处，默默地听着那年长三人讨论着今年乡试第三场的考题。
袁浣山这次乡试中并未上榜，但他却没有一丝惋惜，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所作的文章，说着说着，他转头问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沈时骞：“沈兄可参加了今年的乡试？”
“并未。”
袁浣山以为他同自己一样也只是个秀才，但这时，祖籍江西的赵不言带着些试探的意味问：“听闻三年前浙江有两个年仅十七岁的读书人中了举，沈兄莫不是其中一位？”
沈时骞颔首。
其他几人纷纷惊叹，十七岁便中举，这是何等的荣耀。
谢旻抬眸看着这人生得一双瑞凤眼，眼眸深邃，薄唇微抿，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虽是个读书人，却又带着一丝清冷。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带着星星点点沉泥的衣服，又看了对面那人裙摆，发现竟未沾上半点尘泥。
这时，两名侍女呈上一幅画，道：“先生特命奉上此画，让六位公子均以此画为题，题材字数均不限，请。”说罢，又奉上所笔墨纸砚，一一摆放在案上。
几人相视一眼，纷纷起身赏画，那画的是一幅春耕图，形状、大小不一的田块交错在山间平原间，农夫们正弯腰耕作，几名官员们纷纷站于田边观望，身后皆有十几个身着华服之人坐阵之中，若是看得仔细，那身着华服之人相貌神态以及服饰图案相互之间亦是大相径庭。这幅画看下来，除了题字《春耕图》之外，并无其他文字描述。
江照灵率先提笔落字，随后依次是赵不言、沈时骞、许怀隅及袁浣山，谢旻是最后一个提笔。
虽说题材不限，可每个人心知肚明，实际上是经义、论、策及诗赋等都要写明。
谢旻边写边想，不看文字，这幅画其实有许多面可以去思考论述，关键是要写得出彩。
侍女在几人奋笔疾书之时，点燃了一炷香，道：“三柱香过后，各位须停笔。”
三柱香的时间显然不够六人将每个篇幅写完整，那么就要看如何取舍。谢旻自知诗赋她是弱项，便着重策论这一块。
六人奋笔疾书，不敢有任何懈怠。
待第三炷香燃尽，侍女依次收走文贴，道：“各位公子，现下请移步至京郊园。”紧接着，六人又被带出程府，上了马车往城北方向驶去。
六人分别坐上了两辆马车，年长者一辆，剩下三个年轻人一辆。
这看起来似乎是巧合，然而实际情况却是：许怀隅第一个出程府大门，见面前停了两辆马车，便选了离自己近的那辆，第二出来的便是沈时骞，他见第一辆有人上去，便去了后面那辆，许怀隅坐定后掀开帘子恰好看见江照灵和赵不言并排走出来，便招呼着他们上来，最后便是袁浣山和谢旻。袁浣山走到许怀隅车前一看，见已经坐了三人，于是立马拉着谢旻往后面那辆车去。
被拉着袁浣山拉着的谢旻在心里感叹：怎么会有袁浣山这般好动的人。
袁浣山一掀开帘子，就对上了沈时骞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惊呀道：“沈兄，我还为你在最后呢，没想到竟比我们还快。”说完，他听身后没动静，又转过身道：“谢旻，你还站着作甚，快上来啊，沈兄在里面呢。”
谢旻汗颜，无奈道：“来了。”
这一路上，前面那辆马车其乐融融，交谈甚欢，反观谢旻坐的这辆马车，一人闭眼养神，一人喋喋不休，谢旻恐尴尬，只得随声附和，气氛一度诡异。
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出了城门，谢旻小声感叹：“这京郊园还当真是在京师郊外。”她一直以为是在城内哪个安静人少的地方。
“自然，方才还未出程府大门我便说过，奈何谢兄你没听进去。那京郊园是先帝在位第一年所建，是程老致经讲学之地。”
谢旻颔首，看来袁浣山定然出身不简单，若非贵族子弟，又怎能知晓这些事。
京郊园位于位于京师城外西北方，六人一下马车，还未来得及细看就被带着入了园，穿过大门，直径来到一处宽旷庭院，此此假山环绕，翠竹丛生，池塘红鲤戏水，抬头看去，院中挂了一块匾额，上面题着【京郊园】三个大字。
谢旻走在后面，忽觉此处规模办置与书院相似，虽不敌书院占地宽，但又比书院精致许多，这让她想起了幼时父亲开办的私塾，但那私塾这远不可同这园子相比。
穿过庭院，六人在讲堂坐定后，侍者端上茶水，随后退下。
不一会儿，一位身着布衣的老者出现在众人视野。
袁浣山第一个起身，作揖行礼道：“先生。”另外五人纷纷跟在后面作揖行礼：“先生。”
谢旻抬眸一看，这人不就是三年前她在菜市场东边那个被锦衣卫带走的布衫老头吗？她心中大为震撼，原来当初那个在大街上卖藏品的老头竟然是当朝首辅，当真是奇闻。
程暮手握着一沓文贴，示意他们都坐下，道：“你们不必拘束，今日并非讲学，想说边说，想看可看，想走动也可走动，随意些。”
“是，先生。”
程暮走到讲堂后方一隅坐下，将手中文贴一一打开，细细看了起来。
向来不羁的袁浣山此刻也有些紧张，他微微侧身，小声对谢旻说：“你说先生莫不是准备当堂评改我们所作的文章？”谢旻被他这么一问，也跟着紧张起来，回道：“或许是吧，我也不知。”
“咦，我方才写得极差，这要是当堂念出来，如此一想，实在是羞愧啊。”
谢旻颔首赞同，也不敢回话了，毕竟其他四人皆坐得端正，不似她与袁浣山在这交头接耳。
“袁浣山，你且过来。”
谢旻一惊，莫不是因为自己与他相互攀谈的举动引起了先生的不满？
沈时骞不紧不慢地端起茶，小抿了一口，不经意间抬眸看见了满脸心虚的谢旻，他想，这茶的味道不错。
所幸，谢旻心里担心的两件事都没有发生，她听着程暮轻声细语地给袁浣山讲解文章，心中越发敬佩。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袁浣山拿着自己的文贴回到座位，还没坐下，程暮就叫了一声：“谢旻。”
“是，先生。”谢旻连忙起身，走到程暮面前，作揖行礼。
程暮上下打量着她，捋了捋胡须，叹道：“小小年纪，确实不凡，后生可畏啊。”
“多谢先生。”
“坐下说吧。”
“是。”
“你年纪尚小，能有此见解也难得，听说先前在呈送拜帖的近千人之中，你遇上了老夫出的题，而且还是唯一个通过的。”
“学生惭愧。”
程暮将她的文贴平铺案前，道：“你所作这篇文章，起意尚可。但也存在些许不足，首先，你这引经释义过少，且未能抓准。其次，你大量论述了官与民在深耕细作上的关系，后面的行策笔墨相对过少，还有诗赋，不难看出后面你行笔仓促，看，这里还有一个错字。”说罢，他提笔圈起，随后又在文章最前面写了一个“丙”字，又道：“这便是我对你这篇文章的评级，当然，你若不服气，可同老夫辩上一辩，你辩，还是不辩？”
谢旻一怔，忙道：“学生自是无言以为辩。”
她话音刚落，程暮叹了一口气，惋惜道：“当日递呈拜帖时那股勇气怎么今日就没了？”
谢旻疑惑，不知他话中之意。
程暮指着文章其中一句，道：“六人之中，唯独你提到了宗室二字，虽有些词不达意，但你确实写了，方才我故意不提这一点，可你并未察觉到，随后我又给你机会让你同我辩上一辩，但你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如若你辩了，我便会给你升为乙等，虽这评级用处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可你不该放弃。”
谢旻恍然大悟，又觉得羞愧难当，“先生所言，学生受教，敢请先生同学生细说这处。”
程暮摇头，道：“这一点，现下还不能明说，你只需知晓便可，去吧。”
“是，多谢先生。”
“沈时骞。”
谢旻双手接过文贴退了下去，与沈时骞擦肩而过。
袁浣山见谢旻拿着文回来了，忙问：“如何？”
谢旻苦笑着将手中的文贴给他看，道：“丙等。”
“你同我一样，看来我俩真是难兄难弟啊。”
谢旻无奈，但他说的却是是实话，随即二人相互交换手中的文贴，细细读起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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