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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医院长廊的红色显示屏闹钟从“23”跳到“00”,诊断完其他病人的张正勇推门出来,送走别人,他一眼看见坐在外面的沈糖。
他印象很深刻。
那个年仅十五的男孩一共来过三趟医院,第一次是他体检出问题,医院联系学校。第二天他出现在医院,一个人来,没人陪同。他告诉他身体状况不好,需要一位家长,他说他自己就可以。
他是血液科的医生,见过太多人情冷暖,这里每天都有生离死别。当他说他自己可以,他就知道这男孩比想象中还要不幸。
事实也果真如此,他没有开药,就是平淡的接受了这个噩耗。
大概半个月他没出现在医院,第二次再来他攒些钱,只不过那次不再是一个人,他身边跟了位看上去还要瘦弱的小姑娘。
她坐在外面,垂头,一语不发,很安静。
他是来开药的,上一次他抱着期望,起码等再见面时能看见他的家长,所以他并没有告诉他特效药格列宁2万块钱一盒。
他只是摇摇头,严肃告诉他,这病你不能拖,你得赶紧告诉你的家长,如果你不说,作为你的主治医师,我会强制干预。
也不过是吓吓对方的话,医生什么都插手,那就不得了了。
所以自那天起他查无音讯,而自己手术多也就自然而然淡忘了,直到两天前再次见到他,这一次小姑娘同在,还有送他来医院的老师。
他告诉老师这位小孩是第三次来医院,他的家长呢。老师很无奈,摇头叹气,孤儿,吃国家饭,哪来的爹妈。
医院最常待的三类人,一种是癌症化疗的病人,一种是无人看管的遗孀老人,养在这里时常叫护士头疼。还有一种便是孤儿,孤儿得病被遗弃,拼命打工也只有微薄的工资,还要花支付三分之二的医疗费用。
张正勇为这消息棘手,小姑娘告诉她,他们还有一个姐姐,给她打电话吧。他问他为什么之前一直不说。小姑娘沉默很久,缓缓说,我姐姐她也是一个孤儿。我们已经离开福利院了,是她把我们带到这么大。
他把这些话向沈糖交代清楚,她听完不停掐拇指,按了一个又一个深深的指甲印,张正勇沉声喊她名字:“沈小姐。”
她如梦初醒,抬头落进医生眼底,神色怅然到行尸走肉,魂不守舍。她想了想,说:“病情到什么阶段了?”
她听张医生讲了很多,他说治疗这种病的进口药研发成本太高,又是进口,暂时没有医保。他说骨髓移植亲兄妹的匹配程度是四分之一,希望渺茫。说这个孩子很坚强,能撑这么久也是不想叫你担心,不愿让你分担。
听这些话的时候沈糖在算账。算格列宁特效药的价格。
张医生说23500一盒,她在算一年下来接近30万的费用,已经大额的超过姥姥留给这两个亲孙上大学的费用。
有时候沈糖也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很用力的在活着,上天还要去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可怜人。
她从来都不信命运,更不想轻易认命,可她这次头一回动摇想法。想来想去身心俱疲,再深究,甚至想起身离开这个充斥消毒水气味的医院。
离北京远远的,想去哪就去哪,不需要对谁负责,一直以来不也是这么个想法坚持着活下去么。
说到底,她完全没必要操心。
沈糖还真的这么想,她在脑子反复折腾,如果有一个人来笃定支持她的想法,她真的能掉头就走,远走高飞,谁也找不到她。
北京城这么大,想不遇见谁难道还不容易。
“姐。”
小小的声音像一块石头掷入湖泊中心,荡漾了圈圈涟漪。沈糖从神游中清醒,她抬头看见她通红的眼睛。
“哥他醒了。”
上周还是三个人中最勤快,起床最早,爱给她们买好早餐,家务也一直是他做,他最会做饭,成绩很好,除了那次情绪失控的脏话和失去理智的辍学,他谦卑绅士,有礼貌有爱心,干干净净的一个男孩子。
现在躺在病床上吊着水,苍白的脸,被削去一半精力,睁眼都费劲。他微微扭过脸,动了动手指,张嘴却发不出音节。
沈糖做个噤声的动作,安抚着说:“嘘,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先睡一会儿吧。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好想了。”
但是她不敢睡觉,她一整夜都守在病床前,有时夜里蚊子乱飞,耳边满是嗡嗡地叫声。她最讨厌蚊子,这会儿却是没了与它们斗争的力气。
三年,就三年,她和两个还没上高中的小屁孩一起生活了三年。这是个分水岭,三年前她一个人生活了很多很多年,从福利院辗转到很多小城市,从那个城市跑到这个城市,她一直是一个人,最清楚孤独和寂寞是哪种滋味。
在这个病房,一切又像回到了多年前。
回到了那栋破旧落灰的破房子,外面的雨下个不停,屋顶还在漏水,一滴滴掉在打翻的家具,那会儿沈糖还是个孩子,三个孩子抱在一块取暖。用柜子抵死的门常被讨债的终夜不绝的骚扰。后来攒了钱,换了一间勉勉强强的小屋子,厕所摆着三个人的牙刷,柜子里是三个人的碗筷,到处都有他们三个人的生活痕迹。
原来口头说不对谁负责的自己,已然把两个半路捡到的孩子当成家人。她就是被不断抛弃的孩子,现在也要去抛弃别人吗。
想多了她太阳穴一紧一紧,沈糖呼一口气,从包包里找出廖一飞给她的小盒子,她再摸一摸这款包,把项链拿出来放在手心握紧。
幸好。幸好还有值钱的东西卖出去应急。
第二天沈糖请几小时的护工照顾一一,后跑几趟公交车去小小学校安抚她。
其实一一比她预想得懂事很多,一大早醒来盯着自己看了好久好久,她以为他会很激进,吵着说不治了。还好她想的都没发生,反倒是半大点的孩子安慰起她来:
“姐,我不会有事的。”
“等我好起来,等念完书,等我能赚钱养你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带上我们也好,不带也好,我和小小都会在家等你回来。”
沈糖一听没忍住,点点头答应:“好。”
从小小的学校离开,沈糖去附近的网点查看银行卡余额,卡里仅剩的四位数连医生口中的‘神药’零头都不够。她竟有几秒懊恼。
为什么她离开廖泽不拿一些分手费再走呢,为什么当初要片酬不直接要钱呢,现在转卖珠宝还得打折转,亏。
她还是太年轻了。沈糖不能放任自怜,她要快点找一份工作,攒攒钱凑医药费。急也要回家再说。她搭末班车,这个点下班的白领挺多。
她好不容易挤上车抢到一个扶手,司机车速稍微有点快,车内人多,所有人挤来挤去,挨得特近。沈糖卡在两个男人中间,她很瘦,经常是被挤的那个。
她能感受到有目光在盯自己,不过她一点也不想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琐事,她更想有座位能坐一小会儿。
公交车停站有一两秒的缓冲,惯性使她往前面栽了一些。这时候包里的电话响了,她把手机捞出来看一眼备注,愣了一愣。
旁边宽松了不少,很多人陆陆续续下车,她也一时忘记占座位,傻傻地握着扶手一动不动。沈糖还是摁下接听键。
电话中廖泽的声线嘶哑低沉,这样的声线她很熟悉,一般都是他宿醉后会有的声音。他听见了这头的动静:“没回家?”
沈糖没回答他,很肯定地确定:“你喝酒了。”
“嗯。我喝酒了。”
又到了一个站,从沈糖身侧路过很多人,公交车上的位置空了大半,可她还是没动。静静的举着电话没挂。
过了很久廖泽在那边又开了一罐啤酒,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沈糖。”
“嗯。”
他语气突然恶狠狠的,似是畅快的饮了大杯酒:“回来把你的东西拿走。我看着心烦。”
“你扔了不就行了。”
“当我这是垃圾站?”
“随你的便。”
公交车一路上摇摇晃晃,到了地铁站,几乎全部都排队下了车,拥挤的车厢就剩下她一个人。空空如也,她举着电话扫了一圈,莫名心也空了。
沈糖站在车厢中间,倚着扶手看向窗外夜景,她有一些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还不挂电话。
忽然的,廖泽问她:“沈糖,假如有一天我真的和你正儿八经谈恋爱,咱俩能好吗。”
公交车上了高架,它行驶过一架桥。桥的左侧是高楼大厦,那里面很有可能就是廖泽现在所待的地方。
突然一栋最高矗立的楼牌有一个显示屏,是广告牌。上面写“我们不生产水,我们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沈糖就这么一直举着,听啊听着他没营养的话,呼吸声是那么平缓,听不见任何杂质。她问他:“你到底要对我说什么。”
说什么?说什么呢。
那头喝酒的男人也很纳闷。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前与她说那么多话,每一分每一秒,没计较到底说了什么。这会儿他倒一句话也说不下去了。他好像一只涩掉的圆珠笔,每一笔都得反复描摹才行。
他一直不说,沈糖却说起来:“你不说,我倒是有句话憋很久了。”
“说呗。”
她浅浅呼吸,垂眸,一鼓作气地说下去:“廖泽,我喜欢你。真心喜欢你。我以为我不会对你动心,可惜没办法感情不是我能控制的。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在一起睡睡觉的在一起,也不是当一只无聊了就陪着你的金丝雀,我想和你有个结局,有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可这些东西,你给不了我。我只是你众多女朋友中的一个。所以,别再打电话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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