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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下旬，苏念檀在府中过了一个简单的生辰，因为上一次纪良淮生辰时的记忆不太美妙，她便没有大张旗鼓。
本来她是只请了卢知予、卫如澜和杨楚之三人的，没成想生辰当日，穆簪缨竟然会突然到访。
自从那日穆照清在侯府被诊出身孕，由穆尚书带走后，穆家人便紧闭府门，穆北陵和穆簪缨也是告假多日了。
如今近一个月过去，苏念檀再见穆簪缨，却险些认不出来。
曾经那个英气爽朗的女子，却罩上了一层沉沉的暮霭，神色虽没有多颓丧，可总觉得没有了半分朝气。
她一脸平静地将礼物递过来：“里面是一枚护心镜，当年我入宫做侍卫时，父亲亲手为我打过一对。”
“其中一枚在这里，”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另外一枚就在这盒中。当然，少夫人也可以扔了它或者赏给下人，这只是父亲嘱托我送来的，表达我们对侯府的歉意。”
苏念檀默然，心情复杂地接过来，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三姑娘呢？”
“她不会再出现了。”
苏念檀一惊：“难道她……”
穆簪缨被她诧异的样子逗笑，弯了弯唇角：“虎毒尚不食子，少夫人过虑了。”
苏念檀松了口气，心中却想着，按照那天穆夫人下死手的程度，还真是未必……
不过既然穆簪缨这么说了，那穆照清估计命是保住了，也不知道穆府内部会如何处置她。
穆簪缨也没有久留，送出礼物后便离开了。
卫如澜看着她的背影，语气中既有钦佩也有遗憾：“听说穆统领已经向陛下请旨，愿免去官职，自请参军，不日就要去往云秦和西凉边境了。”
苏念檀一怔，忽然涌起愧疚之感。
虽然与穆簪缨仅仅见过几面，可是她却是穆家唯一的正常人了。
这次的事情，皇帝法外开恩，虽然降了穆北陵的官，却并没有追究穆簪缨。说到底，穆簪缨的能力和人品，是帝后信得过的。
可今日一别，此生怕是再难相见了。
苏念檀打开盒子，拿出那小小的一枚护心镜，却发现下面还有一件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物件。
她有些疑惑，取出来将之抖落开，却听到卫如澜倒吸一口凉气：“这是……金丝软甲？”
苏念檀一愣，“金丝软甲”的名号，她前世在武侠小说中就领教过很多次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实的。
卫如澜小心翼翼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再次肯定道：“没错，就是金丝软甲。陛下亲政时，曾给三家功臣府邸赐过金丝软甲。一件赐给了穆府，应该就是你手上这一件，还有一件赐给了卫府，父亲每逢进宫巡查时，都要穿着。”
“那还有一件呢？”
卫如澜声音低沉下去：“还有一件赐给了安庆侯府。当年老侯爷穿着这件软甲出征大宛，却再也没能回来。老侯爷的尸骨被运回来时，金丝软甲已经不翼而飞。”
苏念檀的情绪也有些低落，可是她再看看手中的软甲，却又觉得奇怪：“既然这东西这样宝贝，穆家怎么会把它送给我？若说只是因为小侯爷生辰那日发生的事情，穆家罪不至此，可若是因为当年的旧事，又何必拖到今日才来送？”
卫如澜也不明白。
苏念檀第二日便要回宫，当晚就携着这件金丝软甲去寻老侯夫人了。
老侯夫人看到金丝软甲的时候，显然也是一愣。
“穆北陵这样好心？”
她显然不信，将那软甲仔仔细细检查一番，却发现当真没有任何不妥。
“也罢，既然送了你就收着。如今你在宫中，我轻易照顾不到你。为防有些居心叵测的，你就穿在衣裳里面吧。”
苏念檀应了，能保命的东西，她自然不会拒绝。
如此又在宫中学习了一段时日，等到三月初时，冰雪尽消，花蕊初绽，御花园中一片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皇后起意，便趁着宫中人多，办了一场赏春宴。
宴会少不了才艺表演，这次皇后却给了具体的题目：作画。
若说是琴棋书画诗酒茶，苏念檀还能有一项勉强沾边的，那就是这作画了。
得益于前世的生意，她和花花草草打了太多交道。要将这些花草完美地呈现在衣裳与饰品上，学习设计便是不可或缺的。
她当时师从于国画大师，上了半年的速成班，虽说没取得什么成就，却意外开启了她对绘画的兴趣。
此后的时间里，她学油画，学素描，学水粉，甚至于还跟着一支团队去研究了两年的壁画。
十几年岁月积累，即便她天赋算不得出类拔萃，也能画出几幅入眼的作品了。
只是学得庞杂，反倒很难在哪一途上精研出成绩。不过将这些庞杂的技巧融汇在她制作出的旗袍、汉服、头饰、包包上时，却意外收获了市场的好评。
不过……
她看了看近两个月都没见过的何永永，此时正依偎在皇后身边，一脸娇羞地看向脸色淡然的二皇子。
苏念檀低头浅笑，看来上元宫宴的一曲《秦王破阵乐》尚未能惊艳到二皇子，皇后这是又要给自家侄女博一个出彩的机会了。
……
宫外，云绣青。
女掌柜九绣挑起桌上的衣裳懒懒打量：“就是这几件？”
云绣青的管事卞纹皱眉看着桌上那几件衣裳，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衣裳美得各有千秋。
“云绣青上个月的销量少了三成，长此以往，罗裳坊可就要占去大半市场了。”
“罗裳坊，”九绣懒懒地念了一遍，“哪里冒出来的小作坊，之前怎的从未听说过？”
卞纹回忆着下属打探来的消息：“原本是城南的一家成衣铺子，都快经营不下去了，可是今年年初却忽的换了东家。这东家甚是神秘，还没能打探出来。”
“有趣，”九绣托着腮，长长的指甲在那些衣裳上划过，“帛衣客背后站着那一位，我动不得。这小小一个罗裳坊，也敢来挑战云绣青？”
“这样办……”
卞纹凑过去，听着她一句句的嘱托，眼神慢慢亮了起来。
……
宫中。
历经一个时辰，各位小姐们的画作新鲜出炉。
乾国公府小姐杨楚之，画的是桃花；兵部尚书府小姐卢知予，画的是梨花；四公主画的是迎春花，而何永永画的则是杜鹃花。
其他各府邸的小姐，有的画了木槿花，有的画了春兰，总之各有特色，隔着画纸仿佛都能闻到百花齐放的香气。
皇后一路看过去，看到何永永画的杜鹃花时，眼中显然甚为满意。
“各位小姐都辛苦了，咱们的儿郎也不能只歇着啊。既然画已作好，本宫就考考你们的文采。”
这便是要各位公子上前为画题词的意思了。
兰展宜觉得有趣，率先迈出步子：“那在下便献丑了，为这幅春桃图题一首诗吧。”
杨楚之笑着让到一边：“世子请。”
卢知予怔怔地看着，眼中掠过一丝失落与黯然。
苏念檀知道她的心思，主动请缨道：“娘娘，臣妇不善画作，可否自请为这幅梨花图题词？”
皇后娘娘本意也不是要看她们的画作，闻言便笑道：“好，便准你偷这个懒。”
苏念檀笑着上前，果然卢知予的注意力被她转移，也有些好奇地等着看。
只见苏念檀一提笔，落下时却并不是许多女子擅长的簪花小楷。
“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春，虚负青春。赏心悦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皇后看着，先赞了一声：“这字，倒是有点松雪道人的意蕴。”
苏念檀惭愧，她前世确实练过几年赵孟頫的帖子，奈何实在是没有天赋，始终不得要领。能学得了形也学不了神，也就皇后还能昧着良心夸她一句。
工部尚书江尚书的次女江寄南撇了撇嘴：“娘娘也太纵着她了，那笔字连我的都不如，还敢攀扯松雪道人的高名？”
她低声咕哝，不敢让皇后听到，可又急切地想找一个共鸣之人，便推了推身边孔塘的胳膊：“孔小姐，你说是不是？”
孔塘的祖父是户部尚书，是正儿八经的圣人之后。
孔塘自小被被当作男子教养，学问和气度比之她高中探花的兄长，也是半点不差的。
她但笑不语，却转了话题：“说起来，安庆侯夫人填的是一剪梅吧，这是这阙词我却从没见过，难道是少夫人临场所作？”
江寄南没得到回应，冷哼了一声：“便是自己作的又如何？今日大家都喜气洋洋，偏偏她题这伤春悲秋的词出来膈应人！”
孔塘却不赞成：“人写诗作词，本就是为抒发一时所想所感。想来少夫人心中郁结……”
想到关于安庆侯那些不好的传闻，孔塘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可是看了看身姿皎皎的苏念檀，心中也绝可惜。
可是这话却被近处的秦华婉听到了，她大伯是现任的礼部尚书，因秦尚书只有三子，如今俱已成婚外放。秦夫人平日里难免孤单，秦华婉便时常住在大伯家中，既能陪伴伯母，更能借此机会接触到以前许多她接触不到的人。
否则她父亲一个小小的县令，哪能为她提供进宫的机会呢？
她平日里最喜欢跟在四公主身后，长久观察下来，对四公主的心思也略知一二。
闻听此话，她便心生一计，靠苏念檀近了些，作出认真打量这幅梨花图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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