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栩显然一怔，即便她再愚钝，也能看出四公主与自家二妹不对付。
她自然是要表明立场，向着自家人：“劳青霄……”
“那便多谢青霄居士了。”
话被打断，苏念栩狠狠皱眉，瞪着身侧的苏念楠。
可是对方好像压根没注意她的神情，径直起身就跟在青霄居士身后去了。
苏念栩气结，又不好在此时把人一把拽回来。
“竹摇，跟着去，务必看紧点！”
竹摇得了苏念栩的嘱咐，急忙起身跟上。
苏念栩有些不安地抬头，往大殿上方瞅了瞅，却实在看不到苏念檀。她只能暗暗祈祷，苏念楠此次只是去取暖，千万不要惹出什么麻烦。
到了偏殿之中，四公主与青霄居士却没有急着去更衣，反倒是悠然坐了下来。
纪良淮有些不解：“四殿下与青霄居士，需要二殿下与我如何助力？还请直言。”
四公主含情脉脉看向他，此处无外人，她也不想遮掩了。
“小侯爷，自你成亲之后，过得可好？”
纪良淮莫名其妙，又不得不答：“微臣过得很好，谢四殿下关心。”
二皇子无声嗤笑，摸了摸鼻子，干脆坐在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青霄居士则是缓缓坐在他对面，神情虽然依旧清冷，一双眼晴却是含着期待，紧紧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苏念楠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四公主与青霄居士倒是一点也没想避着她，自顾自说得痛快。
四公主看着纪良淮，眼眸中尽是暖意：“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养在宫中，咱们一道玩耍。那时候你刚刚学会箜篌，都弹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还非要闹着我给你伴舞。”
其实纪良淮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是不好直言，便抱歉笑道：“微臣那时年幼，实在是不懂事，冲撞了公主，忘公主海涵。”
四公主有些失望：“那你可还记得，有一次父皇提起了翘袖折腰之舞，你还跟父皇说，我若是长大了，定能跳得比先皇后还要好。”
这话便是犯忌讳了，纪良淮心中一咯噔，先条件反射去看二皇子的反应。却见他视线低垂，似乎很是认真地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
他摸不来二皇子是否因为四公主的冒犯生了气，但是他却实在不想搅和到里面来。
“想是微臣当时昏了头，竟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微臣这就去殿上向陛下请罪，请二位殿下准许我告退。”
苏念楠在他们身后瞠目结舌地看着，倒不知该作何反应。
明明在此之前，她觉得小侯爷便是这世间最有权势，财帛也最多的男子。可是今日看来，在二皇子与四公主的威势下，仅仅是因为一句话，小侯爷便要磕头认错。
她心中的那份火热，不知不觉间凉了大半。与此同时，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一旁不动如山的二皇子。
若说小侯爷是长得俊俏，那二皇子便当真是风神秀异了。
瑞凤眼狭长幽深，长眉入鬓，鼻梁高挺。眉间似乎还隐有一处弯弯的红色疤痕，倒更衬得他这张脸魅惑而又英气。
小侯爷外面披着狐毛领的大氅，一路走来却依旧冻得瑟瑟发抖。而二皇子只穿着一件赤红色的冕服，却依旧身形挺立，似乎没受到这寒冷冬日的半点影响。
有些念头一起，苏念楠就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
终究，是被旁人发现了。
青霄居士率先转过头，看着她，声音倒算是温和：“苏三小姐应当冻坏了吧，来，不妨离炭盆再近一些。”
纪良淮不知这几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咬咬牙便打算先行离开。
可是她刚一转身，一直静坐不动的二皇子忽的开口：“小侯爷不必害怕，也无需请罪。你当年的确在父皇面前说过这话，而当时父皇并未责怪于你。时过境迁，又怎么会现在来找你的麻烦呢？”
四公主连忙点头：“是啊，小侯爷别怕，当年父皇还夸你呢。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苦练，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今日，你弹箜篌为我伴奏如何？也算是……全了我们年少时许下的承诺。”
最后一句说得情意绵绵，饶是纪良淮，也终究察觉出几分不对来。
“公主见谅，我已经多年都不曾弹过箜篌了，只怕是技艺生疏，当不得如此重任。”
四公主掐住手心，勉强逼着自己笑道：“当真吗？我可是听闻，当初小侯爷为佳人捧场时，一曲箜篌惊艳四座了呢。”
纪良淮一滞，心知今日是糊弄不过去了。
他当初去戏班子，为法依则捧场时，的确是为她伴奏过一次。倒是没成想，这点小事竟然也惊动了皇宫中人。
他认命地垂下手：“任凭殿下差遣。”
四公主终于满意地笑了出来，看着他的眼神复又柔软下来。
二皇子抬眼：“倒不知，四妹要如何差遣我？”
四公主对青霄居士眨了眨眼：“那就要看我们青霄如何决断了？”
二皇子勾了勾唇角，意有所指地看向青霄居士：“居士可是也需我伴奏？那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一向不善乐器，于歌舞一项上毫无天赋。”
青霄居士清冷的神色微微波动：“有一项舞，二殿下舞得。”
“哦？是何舞？”
“剑舞。”
“要做剑舞？”
在大殿中等了许久的众人，却等来了这样一个消息。
皇帝也有些诧异：“玉成什么时候学会的剑舞？朕倒不知道你竟然会拿剑了？”
四公主笑眯眯：“回父皇的话，要表演剑舞的不是儿臣，是二皇兄与青霄居士。儿臣准备的，是翘袖折腰之舞，小侯爷以箜篌为我们伴奏。”
“将剑舞与翘袖折腰之舞结合起来？这倒是有趣，值得一看。”
殿中其他人也很好奇，要知道这翘袖折腰的舞姿最为柔软曼妙，而剑舞又自带阳刚之气，二者碰撞，倒不知会出现怎样的效果？
苏念檀也专注地看着场中，虽说与小侯爷成亲已有多日，但是她倒是第一次知道他居然会弹箜篌。
前世今生加起来，她都是第一次见男人弹箜篌，不免觉得有趣。
箜篌乐起，泠泠如风的乐声便回荡在大殿之中。
那是不同于琵琶带来的震撼，破碎感扑面而来，时而像涓涓流水，时而似美人落泪。
四公主就在这样的乐声中翩翩登场，长袖轻盈，身姿曼妙，舞姿别致优美，竟像是天边流动的云彩。
苏念檀也是惊诧，一国之公主，平日里定是娇生惯养，竟然拥有这样柔软的身躯。
向后下腰她见过，但是侧下腰九十度她当真是第一次见。
“落花绕树疑无影，回雪从风暗有情啊。”
苏念檀不由感叹一句，除了对方暗送秋波的对象是她名义上的老公这一点让人不太愉悦，单论这支舞，当真是美得无可挑剔。
而她还没感慨完呢，箜篌声忽然加急，犹如雪山清泉，蓦地浇了一汪冰凉在众人的心上。
声音愈发凄厉，一身劲装的二皇子与青霄居士，便踩着如裂帛一般的乐点，携剑登场。
双剑相向，清脆的碰撞声附和着淙淙的乐声，更让观之者心跳愈发加速，不知不觉间便屏住呼吸，观看这场精彩的对决。
说是对决，倒也不尽然，两人显然没想争个输赢。
青霄居士步法轻盈，二皇子剑法犀利，偏生两人还合着箜篌之音，那或疾或徐的剑舞就自然而然带上了几分旋律之美。
苏念檀也是叹为观止，当真是一场充满力量与技巧的盛宴。二皇子用剑，明显是更偏实用性，剑法中便携着难以遮掩的凌厉；而青霄居士舞剑，则是更偏观赏性，优雅的剑法却总能恰好接住二皇子的每道攻势。这两人的合作，果然是刚柔并济。
箜篌声渐渐转低，二人的剑舞也缓缓收势。
就在大家以为终于要落下帷幕时，殿外忽的响起悦耳的歌声。
“不用裁为鸣凤管，不须截作钓鱼竿。千花百草凋零后，留向纷纷雪里看……”
此前大家沉浸在箜篌声中，只觉得心肺俱疲。而此时箜篌声停，这殿外空灵的歌声便显得格外可爱。
就在大家纷纷探头去看时，坐在殿门口的苏念栩，神色剧变。
“三妹？”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苏念楠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裙子，正是她包裹中那件桃粉色的。
裙摆侧面，绣着几株不起眼的桃花，和几丛青翠挺拔的竹子。
苏念楠没有理会苏念栩，而是将适才的四句诗又唱了一遍，边唱边向大殿中央走去。
“不用裁为鸣凤管，不须截作钓鱼竿。千花百草凋零后，留向纷纷雪里看……”
又唱了两遍后，她恰好就走到了青霄居士的身后，接受到对方的眼神示意，她缓缓跪下身去，低着头不发一言。
皇后此时的脸色已然是铁青了，她藏在袖子中的手不断发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冲上去。
“玉成，怎么回事？”
皇后呵斥了一句。
平时皇后很少动怒，待人宽和，即便是四公主，也从没见过她这样疾言厉色的模样。
四公主心头一慌，急忙拽着青霄居士一并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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