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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檀与卢知予回到笼烟湖边时，先前围在一起的人都已经四散开来。
见到卢知予过来，她们又开始三两成群地窃窃私语，目光在卢知予和苏念檀身上转悠。
那些目光中没有丝毫的善意，连苏念檀都被看得不舒服，更何况是卢知予。
她刚刚被苏念檀鼓励出的一腔勇气，消散得干干净净，不由自主往苏念檀身后缩了缩。
苏念檀一眼看到卢老夫人，正与老侯夫人、卫夫人站在一起，对面仿佛还有好几人。
她带着卢知予寻过去，走近了才发现对面站着的，正是穆夫人与穆照清，还有一位比穆照清大几岁、眉目间却有些相像的女子。
“母亲、舅母，我们回来了。”
老侯夫人本来脸色还颇为冷淡，回头看到她，却蓦地柔和下来。
她伸了伸手，苏念檀乖巧地站过去，温婉地挽着她的胳膊。猛然间看上去，两人不像婆媳，倒像是母女。
卫夫人对她点头示意后，这才转过头接着问话：“那按照穆小姐的意思，是卢小姐将您推下湖的？”
卢知予一听就急了，只是她还没说话，祖母却重重地握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穆照清看上去委屈极了，她此时也已经换了衣裳，重新梳妆。可是一双眼睛看上去仍旧湿漉漉的，胆怯地看看卢老夫人，又看看自家母家，低头道：“照清不敢胡说……”
她这厢还在怯懦，对面的老侯夫人却不耐地皱眉轻斥：“有什么便说什么！那么多眼睛看着呢，难不成就说不出个公道了？”
老侯夫人不高兴时，总会不自觉带出在军队中训练新兵的威严。
她一句轻斥，穆照清不自觉抖了好几下，也慢慢往穆夫人身后挪去。
这时，长得与穆照清有三分相似的那位女子缓缓开口：“镇国夫人莫怪，我小妹一直就是这副模样，我们自家人也未必待见。”
她笑得轻蔑，倒让苏念檀一怔。
而穆照清就更加委屈了，颤巍巍喊了一声：“大姐！”
老侯夫人不忘低声告诉苏念檀：“这位是穆尚书的长女：穆簪缨。”
好名字！
苏念檀心中不由得赞了一声。
“遮莫姻亲连帝城，不如当身自簪缨”，这是李白的《少年行》其中的一句。意思是尽管姻亲关系可以连接至帝城，但不如自己亲自建功立业，获得簪缨之贵。
穆尚书给自家长女起这样一个名字，可见对她的期望之厚了。
而老侯夫人对着穆簪缨，倒是脸色缓和了不少：“穆小将军今日休沐？”
穆簪缨对老侯夫人也很客气：“末将早上带队巡逻，所以才来的迟了。我若是在这里，舍妹倒也不至于掉进湖里了。”
她最后半句话说得嘲讽意味十足，倒不知是冲着自家妹妹，还是冲着卢家人。
而苏念檀则是对她的自称感兴趣，她对着老侯夫人自称“末将”？
既然穆簪缨早上还在带队巡逻，此时就出现在了这里，那必然是在京中从军职。
而老侯夫人年轻时，倒真是带过一支京中的军队，那就是北衙禁军。
北衙禁军共分六支，分别为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和左右神武军，倒不知穆簪缨是哪一支的首领。
卫夫人看了眼穆夫人冷若冰霜的神色，倒觉得有趣：“看来是辩不分明了，左右宴会也快开始了，大家先入席好了。”
穆照清似乎还想说什么，穆簪缨却是蓦地一眼瞪过去：“还嫌不够丢人？”
穆照清缩了缩脖子，委屈又不甘地止住了步子。
正式开宴时，苏念檀终于见到了太后与皇帝，还有一位杜贵妃，据说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
一长串的跪拜行礼之后，苏念檀终于安生坐下，这才偷偷去打量这几位上位者。
太后是一位很威严的老人家，看山去不苟言笑。皇帝倒是比想象中和蔼得多，很有几分儒雅君子的模样。
最让苏念檀吃惊的，是这位杜贵妃。
得益于各种影视剧的熏陶，苏念檀印象当中的贵妃，一定是骄横跋扈、美艳绝伦的。可是杜贵妃却是淡雅如菊，甚至于没有戴任何昂贵的配饰，眉眼细长，鹅蛋脸，很符合古典美人的气质。
皇帝刚刚落座，看着下面清一色的姑娘们，便挑眉笑道：“让那群兔崽子过来吧，一个个在垂柳亭巴望得脖子都长了。”
皇帝的话就是最大的规矩，无人敢有异议。更何况有各家长辈在这儿看着，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内监得令，一溜烟去传唤那些世家公子了。
苏念檀的位置恰好处在穆家人的斜对面，她一转头，便看到穆照清期期艾艾的抬起头，往内园的方向巴望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又像是犹豫，又像是期待。
她心有疑惑，转过头问近处的卫夫人：“舅母，穆家除了这两姐妹，还有别的子嗣吗？”
虽然入宫前几日受过紧急培训，但是这京中各家的关系实在是错综复杂，说实话苏念檀并没有记住多少。
卫夫人轻声道：“还有一个儿子，叫穆彤言。他们三人为嫡出，穆簪缨为长，穆彤言行二，穆照清最末。另外穆尚书府上妾室众多，庶出的儿子女儿还有好几个。”
苏念檀疑惑：“既然是一母同胞，穆簪缨怎的对穆照清似乎颇为不喜？”
卫夫人摇摇头：“我也不知。大概穆家大小姐生性爽朗疏阔，不太喜欢穆照清那忸怩的性格吧。”
说实话，卫夫人也是不喜欢穆照清的，白瞎了这么个清风霁月的好名字，配了这样一个弯弯心思的人。
今日的事情，她一看便知道原委了。既然决定与卢家结亲，她事先便早调查过卢家的家风。
卢知予作为全家最小的妹妹，虽然自小被娇宠着长大，却一点都没有蛮横的脾气，更不可能做出推人下水的恶毒行径。
穆照清今日构陷，多半就是想毁掉卢知予的名声，从而破坏卫家和卢家的亲事。
只是不知道，这是她一个人的意思，还是受人指使？
卫夫人的眼神在穆夫人身上逡巡一圈，晦暗不明。
苏念檀正在打量穆家的几人，却忽然发现有人在盯着她。
她一扭头，便看到了坐在皇后下手的四公主。
四公主与她视线相交，却并未移开，反倒是对着她冷笑一声。继而当她的目光上移，看到苏念檀头上那支簪子时，却忽然愣住。
青霄居士今日也来了，就坐在四公主旁边。
她瞥了一眼苏念檀，眼中无甚情绪，只是转过头对着四公主淡淡说了句什么。四公主眼眶忽的有些发红，却倔着脑袋，再不肯看苏念檀一眼。
苏念檀无语。
幸而就在此时，内园的那群公子们纷纷赶到。
依旧是对着皇帝、太后与皇后行了跪拜大礼，才起身各自落座。
忠肃伯世子跟在二皇子身后，刚一坐下，就一脸八卦地寻到苏念檀，那表情急切地有些狰狞。
苏念檀挑挑眉，作出一个无可奉告的表情，就转过了头。
二皇子看着这一幕，忽然眼中漾出些笑意。
纪良淮自然是坐在了苏念檀身旁，见状奇怪道：“忠肃伯世子怎么了？”
苏念檀淡淡道：“眼皮抽筋了吧。”
纪良淮：……
哦。
而苏念檀这一转头，也见到了穆家的那位小公子：穆彤言。
只是这一见之下，她就不由得皱起眉。
穆彤言相貌只能算是端正，但是脸上却笼罩着一层阴沉气息，非但没有丝毫年轻人的朝气与活力，反倒是像阴沟里的老鼠，看谁的眼神都有些不怀好意。
他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扭头对上了苏念檀的眼神。
略微一愣后，他的眼睛便自上而下，在苏念檀身上转了一圈。尤其是掠过某些部位时，故意狠狠一顿，嘴角还露出些不怀好意的笑。
苏念檀向后靠了靠，垂下桌下的手微微一动，中指指尖在拇指指腹上画了好几圈，最后重重一点，眸色仿佛浸了雪一样的看过去。
目光如冰，却依旧唇边带笑。那一张还带着娃娃气的脸颊，竟然凭空多出几分诡异。
穆彤言一愣，下意识躲开视线。反应过来后他又恼羞成怒，重新扭头瞪过去。
只是这头刚转到一半，后脑勺忽的被重重拍了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