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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坤宁宫离开后，宫里的内侍将她们引到了百芳园。
这里与承乾殿仅仅一墙之隔，一会儿的宴席就摆在这处。
百芳园是皇帝特地为四公主建的一所小花园，说是小，但是比之寻常官宦人家的后花园大了好几倍。
这里分内园和外园，中间有半人高的花墙挡着，只在最西边开了一个小小的垂花门。
上元节与中秋节的宫宴，通常都是摆在百花宴中。男子们坐在内园，女子们坐在外园。隔着那道小小的垂花门，既方便了相看，又不会破坏男女大防。
老侯夫人一行人到百芳园时，这里已聚集着十几家的女眷。
苏念檀一眼在人群中瞅到一张熟悉的脸，当下就吃惊地拽了拽老侯夫人的袖子：“母亲，那边好像是卢家老太太和她的小孙女。”
不是说能来参加宫宴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家眷吗？
老侯夫人小声告诉她：“你舅母家的长女正在与卢家的长子议亲，左不过下半年，你与卢家小姐也算是亲戚了。”
她话音刚落，恰好一位相熟的夫人过来，拉着她往东面去了：“各家太太们都在那边，这边留给年轻人玩吧。”
苏念檀微笑着目送两位长辈离去，再回头时，却已经看不到卢家祖孙二人的踪迹了。
她有些遗憾，却也觉得有趣。平时听多了妻凭夫贵，母凭子贵，如今却目睹了好一个夫凭妻贵。
卫家虽没有爵位，但是一家子功勋卓著。先不说风华绝代的卫盈阙，是云秦开国以来头一位特封的“女进士”；便是卫夫人的夫君，卫家如今的当家人卫商，那可是南衙十六卫的总统领。
十六卫掌宫禁宿卫，守皇城四方，相当于是皇帝的亲兵。
若说这天下谁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卫商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卫家长女卫如澜她曾经是见过的，只不过匆匆一面，并没有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但是她的身份，足够让许多男子趋之若鹜了。
苏念檀这边还在琢磨，跟在她身后的苏念楠却是偷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撇撇嘴：“不过才是议亲罢了，这卢知予就能沾了卫家姐姐的光？”
苏念栩柳眉一竖，低声斥道：“闭嘴！你忘了刚刚在坤宁宫外的事情了？好了伤疤忘了疼。”
苏念楠神色一僵，但是禁不住心里直冒酸水，还是低声嘀咕了一句：“就她的命好，哼，福总有享尽的时候……”
苏念檀发觉她说话越来越离谱，回过头面无表情道：“你若是再不肯安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苏念楠眼睛转了一圈，发现四下没人，越发有恃无恐：“你敢怎样？这里这么多人，你敢打我还是骂我，丢的都是安庆侯府的脸。”
苏念栩怕二妹真的动了气，便急忙劝道：“念檀你莫理她，我回去就禀告母亲，再不放她出来了！”
“你敢？”苏念楠顿时提高了声音，“我有父亲作主，便是太太也不敢拘着我！”
她声音尖细，当即就有人往这边看过来。
苏念栩脸一下红了，气得身子发抖，偏生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又不能真的一巴掌甩过去。
而苏念檀则是蹙眉看着，忽然察觉有哪里不对劲。
平日里，苏念楠有这样大的胆子吗？
她仔细回忆了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视线不知不觉移向了竹摇手中那个小包裹。
可是在宫门口的时候，这些包裹都被打开检查过。她当时瞥了一眼，苏念楠带的那包裹里面不过是一件桃粉色的裙子，抖开来看时也并没有夹带什么。
那料子算不上名贵，但苏念楠为何会那样宝贝地抱了一路？
她搓了搓指尖，心想得找机会再仔细检查一番。
只是苏念檀这念头刚刚冒出来，不远处忽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还处在争端中的姐妹三人，都不由得探头去看，却发现原本空空荡荡的湖边，竟然此时围了好些人。
在那一片嘈杂的哄笑声中，苏念檀隐隐听到有一道哭泣的声音。
她心下有些不安：“咱们也过去看看。”
等到了跟前，苏念檀这才肯定自己没有听错，而且这声音只怕还是熟人。
她挤开前面的人，冲到最里边定睛一看，湖边此时蹲着的，可不就是卢知予？
卢知予一双眼睛已经红肿得像兔子眼，衣裳也有些凌乱，头发半散着，束发的簪子已经不翼而飞。
但是她身边却有人比她更加狼狈。
那是一位面色苍白的女子，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她身形高挑，衣裳却因沾了水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
而就在这时，人群之外竟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适才围观的年轻姑娘们顿时一慌：“好像有男客往这边来了！”
苏念檀眉心一跳，当机立断脱下自己的斗篷扔给那陌生女子。
再一把扶起蹲在地上的卢知予，问道：“卢家妹妹，你还好吗？”
卢知予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才止下哭声，肿着眼睛去看，见到是她却又忍不住嘴巴一撇：“呜呜，苏二姐姐，我没有，我没有推她……”
这一句话透漏出的消息有点庞大，苏念檀转头去看那湿漉漉的女子，却见她只是举着斗篷出神，好一会儿竟然都没披上。
她眉间一蹙，听着那嘈杂声越来越近，终于忍不住骂道：“你是不是傻？”
骂完后劈手夺过那斗篷，兜头便将这女子罩在其间，遮住她的身形。
只是回头再看向卢知予时，她忽然一愣。
巧了，这两人穿的都是桃粉色，似乎衣裳的样式都大差不差。
桃粉色？
苏念檀想起苏念楠的小包袱，瞥了她一眼，却发现她早都挤出人群，不在跟前了。
苏念栩倒是还留在这里，好半天挤进人群，却发现自家二妹穿着单薄的衣裳就站在湖边。一阵北风吹过，苏念檀不禁瑟缩了下。
苏念栩也顾不得旁人，赶紧招呼青枫将她的衣裳拿出来：“还好还好，幸亏我多带了一件披风。”
她从包袱中拿出毛茸茸的披风，赶紧给苏念檀穿上，这才顾上看她身边的人：“卢……卢小姐？”
她一看对方的形容，便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而就在她这一愣神间，不远处一群人已经蜂拥而至。
“知予！”
卢老太太最先过来，看到卢知予便吓了一跳，一把搂过去心疼不已：“祖母的心肝儿，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而紧随其后的却是一位相貌英气的中年妇人，她瞪着那落水女子，声音威严：“穆照清，这怎么回事？”
老侯夫人与卫夫人是同时到的，看到苏念檀不禁有一瞬间的失色：“念檀？”
卫夫人急忙拉过她：“好孩子，你可有受伤？”
苏念檀还没来得及摇头，老侯夫人紧跟着问：“是谁欺负你了？”
老侯夫人此话一出，适才还喧闹的人群一瞬间鸦雀无声。
毕竟老侯夫人可不光是侯夫人，她更显赫的身份是镇国将军，是曾经杀人无数的铁腕女将。
虽说这些年她通常都是以笑示人，再和蔼不过的模样，可是此时她站在那里，微眯着双眼扫视一圈，周边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似的，一时间竟少有人敢接话。
此时却突兀地插入一道还带着哭腔的声音：“镇国夫人，对不起，苏二姐姐……少夫人是为了我才被搅和到里面的。”
哭着哭着还没忍住打了个嗝。
气氛随着这软呼呼的声音便是一松。
苏念檀适才也被老侯夫人的气势镇住，此时回过神，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母亲，舅母，我没事。”
“是刚刚看到各家小姐们都围在这边玩笑，以为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哪知道挤进来一看，却发现是卢家妹妹蹲在湖边哭，这位……”
卫夫人小声提醒：“这是兵部尚书穆北陵的次女：穆照清。”
苏念檀点点头：“这位穆姑娘似乎是落了水，形容有些狼狈。”
那位面容英气的夫人正是穆尚书的妻子，她闻言脸色便冷了几分，忽然问道：“谢过少夫人，敢问我们清儿身上这件斗篷，可是少夫人的？”
苏念檀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穆夫人冷笑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但是周围人的脸色都微妙起来。
安庆侯府的少夫人是事情发生好一会儿后才挤进来的，而在此之前，竟然就没有人为穆照清披件衣裳？
落水的姑娘会是怎样一副狼狈样子，大家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而这些官家小姐们，就全程看着？
而卢老夫人则是目光冰冷，环顾了一圈周边的年轻姑娘们：“倒不知各位小姐是在玩笑什么？不妨说出来让各家长辈们也一道听听。”、
姑娘们目光瑟缩，一个个低下了头。
苏念檀心中叹气，也不想再留在这里。
“老夫人，我陪知予去换衣裳吧。”
卢老夫人对着她脸色好了很多：“那就谢过少夫人了。”
即将走出人群时，苏念檀忽然听到浅浅的嘀咕声：“我给了呀，是她不要嘛……”
苏念檀眉头一蹙，转头去寻时，却已找不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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