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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意巷的第三个春天，桃花开了满树。
从树前走过，总忍不住要看一眼。粉嫩的花一朵朵一簇簇拥挤着在风中摇曳，瞧着好不热闹。
月儿抱着波斯猫来找秦秋漪，问她可不可以把桃树也一起走。
春杏在一旁笑道：“江南的桃子可比京城的好吃。”
“当真？”月儿望一眼满树桃花，今年的桃花开得真多啊，她都数不过来了。
春杏又笑着问她，“你的行李可收拾好了，此次去江南三五年不会回来的，可别落下了什么。”
“祖母收着呢。”月儿抱着小猫挤到秦秋漪身边去，“姑姑，祖母说江南是水乡，我们去了要住水里吗？”
“不住水里，住园子。”秦秋漪抬头对她笑一笑，小姑娘又长大一岁，越来越像个小大人了，对世界充满了好奇，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看完账目，秦秋漪同春杏道：“这些和钥匙一并交给长明，走之前必无与他交接清楚。”长明是春杏的兄长，秦秋漪去江南后，京城这边的铺子和田庄都交给他打理。
春杏郑重点头，“哥哥一定不会辜负姑娘和将军的信任。”
春杏才到门口，便见厉七来了。
厉七躬身见礼，他举止优雅矜贵，又礼数周全，很难叫人不喜欢，春杏笑着说：“姑娘一早等着呢，七公子快快进去罢。”
厉七奉赵北平的命，来接秦秋漪去金陵，顺道汇报此次海船的详情。
“自去年在广州、明州增设市舶司，倭人愈发猖獗。今年商船遭袭比去年更为严重，我往北来时，将军正在闽浙两地募兵。”
南边的情况不容乐观，秦秋漪早听赵北平说起过。若是水军能打，早解了海禁了，不会等到国库空虚。饶是有心理准备，听了厉七的描述秦秋漪也不禁蹙起眉。但打战的事还轮不到她操心，便只问货物折损了多少。
厉七说：“姑娘福气深厚，三艘船平安归来，萍儿已经带人收进仓库。”
萍儿和李石刚开春就带着商队前往金陵与阿年汇合。选定金陵是赵北平的建议，秦秋漪本打算去明州，明州地理位置优越，往南是闽广，往北是高句丽，各国商船往来，货物丰富。可惜这一年多来常受东边的倭人滋扰，为安全起见秦秋漪也就听了赵北平的。
毕竟，此次南下不止她一人。
厉七又说了一些金陵的情况，“熙年贤弟建的园子清雅又不失富丽，尤其那一棵巨大的山茶，是他重金购得，花开之时美如朝霞，胜过桃李万千。他听说姑娘要来，从年前便翘首以盼，只等姑娘前去相聚。”
“比桃花还好看？”
厉七见问话的是个小姑娘，怀里抱着的正是他上回送的波斯猫，想来就是秦姑娘非常宠爱的月儿了，他弯起嘴角笑道：“是，山茶花好看极了。”又对秦秋漪道：“熙年贤弟还在园子里留了两个院子用作家塾，男娃娃女娃娃各请了文武先生。”
“难为他用心了。”月儿过了年已是七岁，到了男女不同席的年纪。
接着又听厉七说了些阿年如何费尽巧思修建那个园子，秦秋漪不觉得多新奇，只感叹少年愈发稳重心细。倒是月儿听了许多她不曾见过的东西，和她怀里的小猫一样睁着圆圆的眼睛专注地听厉七说。小小的人儿长这么大没出过京城，心思已经飘过山河飞去金陵了。
……
离京前，秦秋漪去了一趟侯府。
老夫人笑着握住秦秋漪的手，两个孩子是有缘分的。她不急，也不催他们，以后的路还长着。她说：“我这儿没什么要带给他的，你去以后，他是吃穿不愁的。”
秦秋漪含笑低头，老夫人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不是什么坏心眼，也不必解释太清楚，如今她的两个儿子一个在北边打仗，一个在南边打仗，何必说些扫兴的话给人添堵。秦秋漪回握一下老夫人，“将军定是挂念老夫人的，要是收到老夫人的家书定十分欢喜。”
老夫人笑道：“你南下相聚，他才真真是欢喜。”
话是这般说，还是使人去取了书信来。一道拿来的还有一万两银票，秦秋漪没有拒绝，赵北平那边正缺钱。
“离京那日，我便不送你了，老了，眼眶子浅，一把年纪哭哭啼啼倒怕人家笑话。”
老夫人送秦秋漪到门口，不知何时她鬓边染了霜，眼中满是慈爱，一直目送着秦秋漪，直到马车在街角拐了弯。
秦秋漪手中攥着那份家书，离别的感伤从心底涌起，不禁眼眶一热滚出两行泪水。
离京的那日，许多人来送，桃树也在风中告别，挥着枝条把花瓣送进青丝里。
王柱子已是赵北平这一头的，他的两个小子此次也随秦秋漪一道南下，他妻子舍不得孩子，偷偷抹眼泪。王柱子倒十分开心，这可是难得的机遇，俩小子可比他的起点高。他挥着手道别，“秦姑娘一路平安，如意巷的院子有我看着，您放心便是。”
同秦秋漪道了别，王柱子又跟李石的老母亲道：“李大娘，两个小子还拜托您帮忙照看着点儿。”
李石的儿子生来体弱，他听闻金陵有个大夫乃儿科圣手，便来信让老母亲带儿子过去看病。马车上还有不放心月儿的张婆子，王柱子也上去道了别，请她帮忙多照应照应。
秦秋漪要带的行李不多，人倒是不少，好在厉七包了整艘船，有他忙前忙后应该不用秦秋漪操心。
船从京城出发，一路水路，本来担心会有人晕船，不能适应。厉七却是个有能耐的，什么都考虑到了，哄得了老人，也哄得了小孩，一路只听见欢快地笑声和他温润的嗓音。
春杏偷偷跟秦秋漪说，“厉七公子也太厉害了，他好像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不管那些小家伙缠着他问什么，他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出来。换作是我，早不耐烦了。”
秦秋漪笑了笑，站在甲板上望着河道两岸越来越秀丽的青山，“大概走过的山水多，听到的趣闻也多。”
春杏还是觉得厉七很厉害，在她心目中懂得最多的是姑娘，其次便是他了，再没见过谁能像他这样侃侃而谈。
许是听到她们在议论，厉七回头往这儿看一眼。他举止优雅，不像生意人，更像富贵人家养尊处优的公子，他轻轻的一瞥倒让春杏红了脸。
……
自厉七启程前往京城，阿年便派人去码头等着。五月，海棠盛开的时候，他终于盼来了。
站在岸边，他不止一次理了理衣衫。有些嫌弃岸上的风碍事，怕吹乱发丝，又怕吹得衣摆乱飞，没的让她以为自己不稳重。
等了许久，那艘船上的身影才渐渐清晰，厉七站在船头向他挥手。他行事作派宛如世家大公子，顶着风挥着手臂也十分雅致矜贵。
阿年不由得蹙了下眉，一个大男人做什么装腔作势，像个开屏的孔雀。
他深吸一口气，岸边的风带着些湿的腥气，早知道该用熏笼熏一下衣裳，或是带个香囊。忽而余光李撇过一抹紫色，阿年再无心思想其他，他快步跑去码头。
待到秦秋漪跟前，阿年见厉七玉一般的人儿不急不忙走来，不禁又蹙了下眉。
“一年多不见，长高了许多。”秦秋漪笑着望向少年的头顶，“看起来比春杏要高一点。”
阿年心想，他才不和春杏比，他日后可是要比赵北平高才行。他压制着嘴角的笑意，“路上可还顺利？”
“顺利，听七公子说了你许多事，真瞧见了可比我想象中稳重了许多。”
“那姐姐可喜欢我这样稳重？”
秦秋漪又笑了笑，“稳重些好，孩子气些也好。”
阿年听了她的话，只觉得这一年来经历的苦都算不得什么了。果然，她是喜欢他的，所以在她心里，他怎样都是好的。想到这儿，脑海里又闪过赵北平的模样，他想还是深沉些好，不然总被她当成小孩子。
他想了许多，其实只是码头上那短短的一段路。车夫牵了马来，阿年便指挥着小厮搬东西，然后向着他为她修建的园子驶去。
纵使已经听厉七说起过这园子何等富丽，真见到了还是有些惊诧。张婆子道：“小阿年，你家得装下几个如意巷了吧。”
阿年不喜欢她称呼他“小阿年”，但姐姐在身边，他便未露出不满，只道：“占地不到60亩，在金陵还不算最大的。”说完了小心去看秦秋漪的神色，见她未有多惊讶，心中又有些失落。
先换马车，再换轿子。一路见了假山石林，小桥流水，园中百花竞相齐放。特意从那棵精心养护的山茶树前走过，却始终不曾见到秦秋漪露出惊叹的神色。
“姐姐，可是不喜欢我建造的园子？”
“没有，园子很雅致。”
“那姐姐为何不开心，可是有心事？”
秦秋漪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这一年尽想着怎么帮赵北平弄钱弄粮食了，不自觉就想着建造园子的花费能够发几个月的军饷。
“怎不见萍儿他们？”
阿年低眸，沉吟片刻才道：“去了福州。”
“去了福州？”秦秋漪想到赵北平驻守在福州，又问：“可是将军找她？”
自赵北平安排萍儿到她身边，再没有指使萍儿做过什么。明知她要来金陵与萍儿汇合，怎么会这时候叫萍儿去福州。秦秋漪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将军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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