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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琢在最狼狈的时候收到了秦秋漪的书信,彼时他正在发愁要怎么开展市舶司的事务。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一点火星子还没点着呢,就被南方的妖风整得人仰马翻。之后连着三日急风骤雨,他窝在驿站哪儿也去不了,什么政令也发不出,更别提震慑这里的地头蛇了。
秦秋漪的书信中提及的飓风可是帮了他大忙了。他当即穿上官袍,叫来随从,“去把那些人都叫来。”
随从有些迟疑,外头还在下雨呢,一抬头瞥见萧琢不耐烦的模样,赶忙叫护卫一家家去请。
如此恶劣的天气,被叫来的官员都在心里骂娘,尤其泉州知府脸色十分不好,“不知提举大人有何要事,急召我等前来相商。”
知府的官阶比提举市舶司高,却比不得人家有特权,不只管理着蕃货海舶征榷之事还兼顾巡查海上的安全,以及监督地方官吏和举荐其他官吏。萧琢又是出身大族,说直白点他要是看谁不爽上道折子,各位头顶上的乌纱帽就不保。
萧琢知晓他们对他有偏见,夹枪带棒的一句话还不足以叫他气得跳脚,他神色自若取出秦秋漪的书信,问道:“近日海上风浪大,雨也连绵不歇,港口的船只可有安置妥当?”
在座的都没料到这个世家纨绔一句话就问到点上。郭知府沉思了会儿,摘掉斗笠脱掉蓑衣,坐下道:“早前内陆挖了河,遇上飓风暴雨的天气,便会把船停去内河。”
听闻飓风暴雨几个字,萧琢看了眼信纸接着问:“外头呼啸的可是飓风?”
郭知府摇头,“眼下只是飓风来临的前奏,真要是在此上岸便是树倒屋塌,水高一尺四五丈,到那时萧大人想请我们来,也来不了了。”
“何时上岸,可否早做准备?”
“飓风从海上来从无定向,通常在闽粤江浙一带肆虐,沿海百姓早有经验,风起时船家便将船停进内河,百姓躲进山洞,各处分水闸开闸门分流,只要堤坝不冲垮,损失就不会太惨重。等飓风过去了百姓回家重修房屋,府衙视灾情大小予以补助,减免赋税等。”
萧琢听得认真,又问:“那以郭大人之见,此次飓风可会停在泉州?”
“这个说不准,可能白日风向往泉州来,夜里又调转去苏州,再远一点往山东去也有可能。”
“最远到山东?”
“不止,最远到北境的也有过。”
萧琢拧了眉,低着看着秦秋漪的信,“飓风离大海愈远,是否威力随之减弱?”
“不不不,飓风无论在何处落脚,其破坏力都是相当厉害的。若停在飓风罕见的北方,当地百姓又缺乏对飓风暴雨的了解,引发的灾难恐比沿海一带更为严重。”
见萧琢陷入沉思,郭知府对这个世家子也改观了些,语气放缓,“萧大人不必忧心,起风时各县已开始防范,府衙派了水卒时刻注意汛情,各处堤坝去年也加固过,即便飓风来了,我们也可应对。”
萧琢点点头,起身道:“眼下汛情要紧,我便不多留各位了,待飓风过去我设席向诸位赔罪。郭大人若有需要下官帮忙的地方,尽管派人来说一声。”
郭知府拱手谢过,便告辞了,其他人也随他一道离去。
之后,萧琢叫来驿站的驿丞,仔细询问有关飓风一事。两人聊至天黑,萧琢才放驿丞去用晚饭。随从端来饭菜,萧琢挥挥手让他放下,摊开信纸在烛台下一一回复秦秋漪在信中提及的问题。
“派人送去侯府,交予秦姑娘。”
……
萧琢的信是快马加鞭送进京的,信使正是当时长顺带着萧琢去挑的护卫之一。信送到长顺手里他却没送去峰青院,而是拆开信封放到赵北平身前的茶几上,“将军看完小的再封上,保管夫人不会发觉。”
赵北平皱了眉头,淡淡撇过敞口的信封,“谁让你改的称呼?”
长顺抿了抿唇,道:“秦家被流放三千里,因她是将军的夫人才没受牵连,不叫夫人总不能还叫秦姑娘,她若是没嫁人的姑娘,自该随了秦家一道——”
“放肆!”
冷厉的眸光斜过来,长顺后半截没说完的话硬生生吞回肚子里去。
“封好,送过去。”
长顺不情不愿去取了胶来,“将军连句假设的话都听不得,分明十分在意秦姑娘,怎还能容忍她与萧公子鸿雁传书?”
赵北平淡淡道:“莫瞎揣测,她不喜欢萧琢。”
长顺还欲再说,赵北平的目光扫过来,他赶忙闭上嘴,送去小书房。
秦秋漪等了许多日没发现一丝变天的异象索性放开了,写给萧琢的信是她做的最后的努力,回信中有无可用的信息已不强求。长顺送信到水榭时她正在听月儿背诵千字文,等月儿背完她才去拆信。余光见长顺还侯在一旁,问道:“还有事?”
“回夫人,萧公子初到南方,短时间内恐难以施展抱负,若信中有提及些许困难,还请夫人告知小的,以便将军想法子帮萧公子度过难关。”
秦秋漪笑一笑,既没纠正他的称呼,也没说此举不妥。撕开封口,目测有十多页的信纸还是让秦秋漪惊讶了一下,以为萧琢又像从前一样说起事来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待看了两三行不禁坐直了背脊。这人,一旦正经起来,便顺眼许多。
秦秋漪叫春杏帮月儿默写,她收好信纸便去寻赵北平。
当她将撕开的信封送到眼前时,赵北平愣了一下,随后接过来。萧琢信中的口吻难得的正经,先说了一路从北到南不同的风俗气候,再说起沿海夏季常有飓风暴雨,气象十分骇人,他到任的时机不巧,不得不蜗居一隅待风雨过去。之后是写下的防范措施乃南方官吏的经验之谈,以供秦秋漪翻阅沿海地方志时参考一二。末了他道待风平浪静,诚邀她来赏南国美景。
赵北平眼眸微沉,捏着信纸的两根手指微微用力。
秦秋漪道:“萧公子写他当前的处境只寥寥几笔,但听来很是凶险,可会有麻烦?”
赵北平折好信纸重新放回去,“萧琢心眼多,麻烦还未找上门时,他便跑得远远的了。你莫为他担心,反倒伤神。”
秦秋漪笑着点头,自不是真担心那个狐狸。费了好一番周折,总算提醒到了,她眉眼间可见的松快许多。
“秦姑娘若是对天文地理感兴趣,倒不必奔赴千里之外,太史院的刘太史精通天文、地理、算数、水利,你若有不解之处可由他来讲解,反倒比萧琢转述来得准确。”
秦秋漪听得疑惑,若真有这样的人才,怎会发生那般严重的水灾,“不知刘太史何时休沐,倒真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他回祖宅服丧,还有月余才回京。”
秦秋漪听了唏嘘,原来如此。
赵北平以为她期许落空而失望,便道:“他有两个学生颇有天赋且家学渊源,我叫人请来府里,你有问题尽可问他们。”
“那便麻烦将军了。”
“不麻烦。”赵北平弯起嘴角,信封递给她。
……
当日下午,秦秋漪便在小书房见到了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
他们还以为得了赵将军赏识,满心欢喜来了才知是个年轻女子想请教几个问题。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叹口气。
稍年长的那个脾气还不错,弯腰行了礼,听旁人叫她夫人,便道:“我二人才疏学浅,若有解答不对的地方,还请夫人勿怪。”
长顺带起的新称呼,秦秋漪现在还不好纠正,毕竟她确实是因为这层身份才得以安生。她道一声无碍,没做试探直接抛出问题,“倘若沿海的飓风一路向北途径京城,你们以为该如何应对才可使几十万百姓免于一难。”
“夫人怎知沿海有飓风?”年纪稍小的那个诧异道,“为何又偏偏是京城?”
听他们话里好似有别的含义,“不能是京城吗?”
年纪大的那个道:“先生曾说,负责南北漕运的通河上下游的水流落差大,为方便船只航行需要修筑闸门来控制水流的流速,但偏偏这条河的泥沙多,一旦飓风向北连日暴雨下就会带来大量淤泥堵死闸门,到时分水闸不能及时将湍急的水流放去分水河,就会造成河水泛滥。”
秦秋漪听明白了,“倘若飓风有极小的概率向北,只要拆除闸门便可解水灾之患,可对?”
他们一起摇头,“闸门拆除便不能控制上下游的水流,漕运的船只便进不了京了。”漕运运的是公粮,关乎边北军饷、宫廷消耗、京官禄粮,至关重要。
“不拆闸门,当河水泛滥,水面上的船只不还是会被卷走。”秦秋漪说。
两人都没吱声,过了会儿,年纪大的那个在纸上画图,“先生走时让我们勘查京城周边的水道,六十里外有一充沛的泉流,正符合漕运的船只航行。”他画出了泉水从哪里开渠掉转方向来绕开山谷,又在哪里汇集多处泉水,泉水携带的泥沙少也不用担心会堵住闸门。
是个好消息,但没个一两年修不成,秦秋漪道:“若不幸沿海的飓风袭来是否只能泄洪?”
这一次两人沉默了许久。秦秋漪望向窗外刺眼的烈阳,长长叹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