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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霞掀起车帘,向车外张望了一眼。
他们一行人自盛夏时节从南疆出发,侍奉着少夫人和小公子一路进京,如今到达京郊之时已是初秋。因此时正是晌午过后,官道上人迹稀少,十分宁静,周边旷野阡陌绿意盈眸,远眺时可见青山隐隐,入目皆是夏秋之交的宜人风景,看得织霞不由得心头雀跃起来,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中闭目假寐的女子。
纤纤楚腰,风鬟雾鬓,眉黛青颦,仿若春山秋水般秀雅,即便是一身极简约的素雪绢裙,也是清丽绝俗。织霞每次看她,都情不自禁因她的一颦一笑出神。
见乔以龄似有所觉般睁开眼,织霞忙道:“少夫人,我们已经到京郊鹭山了。”
“鹭山……”乔以龄不由得轻抽了口气:到了鹭山,便是距坤原围场和康荣山庄不远了。
七年前的记忆汹涌而至,而今重返故地,她一时有些怅惘。
织霞见她秀美的蛾眉似是微蹙着,便问:“您可是觉得脚程慢了?那我让车夫再快点。”
乔以龄摇头,和煦微笑:“不是。”她若有所思地眺望着久违的黎都京郊风物,思绪千回百转,突然又想起离开南疆时,父母极力掩饰却又欲盖弥彰的不舍,吕熠和韩宣儿目中遮不住的离别忧愁,送她的贵重礼物足足装了一车……她轻轻叹息一声:七年前她对李九韶不告而别,心中割舍不下他;如今告别南疆的亲友,心头同样牵念无比。
但纵使她再思念南疆,她也已是他的妻子,从今往后,她之命运,她之悲喜,便与他紧紧相系,不能分割了。
她回头去看后面那辆马车。织霞忙道:“婢子才去看过,乔小公子方才还在温书呢,这会子只怕是刚睡着。”
乔以龄点头微笑。织霞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武婢,一向忠心耿耿,做事利落妥帖,深得重用,这一路很得她的喜欢。
乔以龄一行人这一晚在京郊客栈住了一宿,第二日便入了黎都城中。
黎都,黎朝王气所在之地,富庶繁华自非寻常可比。自城门外望去,便能见到街市上宝马雕车来往不绝,冠盖如云、行人如织,市面珠玑罗绮,物华阜盛,处处画楼朱阁精致富丽,仿佛金玉堆砌的一般。
乔以龄离城内越近,便越有近乡情怯之感,幼时的记忆潮水般涌来,熟悉的景物一幕幕呈现在眼前,她一时心跳如鼓。
织霞见她目光微微恍惚,小声禀告:“少夫人,按二爷的嘱托,我们先不去镇国公府,先去二爷的府邸,那里样样都已经安置好了。”
李九韶虽在镇国公孙辈中年纪最长,但因前面有个哥哥早年夭折,按兄弟序齿排行,便算是行二。
乔以龄恍然回神,忙道:“我忘了告诉你……我前几天已经派刘叔在福来客栈订下了两间房。我和祯儿都先不去他府中。你也先回府,不必管我们。”
织霞顿时一怔,忙道:“我是专门保护少夫人的,自然要跟着你。”
乔以龄见她态度坚决,点点头柔和一笑,取了帷帽戴上,转身下车,向后面那辆马车行去:“祯儿,来。”
乔以祯闻声便掀帘出了马车。乔以龄温言道:“你过几日便要入贡院考试,这几日是愿意住在离贡院较近的福来客栈,还是愿意住在李府?”
乔以祯想了想,道:“客栈中都是与我同来应考的人,日常见面时可以切磋交流,何况这些人里面只怕日后也会有人成为我的同僚,多认识认识他们,于我有益。我愿意住在客栈。”
十四岁的乔以祯生得酷似乔君蘅,眉宇间却比乔君蘅更多了一些野心与锐气,此时侃侃道来,声音清朗,颇有少年初成的风姿,乔以龄不觉欣慰一笑:“好,姐姐带你去。”
姐弟二人带着织霞一同离去,却未注意到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一只苍老到皱褶丛生的手再次掀起车帘,静静看着乔以祯的背影,石雕般一动不动。
前面的车夫也在目送着姐弟二人,直到看不见了,才惊愕地透了口气,低低道:“侯爷,那孩子和蘅二爷小时候一模一样……”
车中老人眼皮微微翕动了一下。
*
顾丛嘉在军营生变第二日才自骁卫营披星戴月匆匆赶回西林营,尚未进军营大门,皇帝便传旨要见他,他不得不兜转方向又朝城中奔去。
他自承宣门外跳下马来,注目遥望这座久已陌生的巍巍皇城。
清朗秋光之中,层层雕甍丹阙,金砖玉顶,仍是自己儿时记忆中的模样。
他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讥笑:皇帝和沈朝彦之间生出的龃龉,竟成了自己人生脱出泥淖、复归华堂的转折点。
在他人眼中,军功并不足以服人的自己,便就此借着祖父成国公的恩荫和父亲顾炳的声望,一跃而扶摇直上。
他收敛心神,自承宣门举步而入,一路行至福宁殿延晖阁外,便见李九韶已在阁外候着皇帝召见。
他快步向李九韶走去,低声道:“多亏了你。”
李九韶道:“我是协理京营戎政,这本就是我的职责。这桩事只是暂时压了下去,那些人之后总还会想法子兴风作浪的。”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却见内侍出来传召,便一同进了阁中,向皇帝顿首叩拜。
身着常服的皇帝正在窗边援笔写字,不过四十岁的人,神气中却显出疲惫。李九韶看着他,总觉得比上次见时又仿佛清癯了几分,两颊凹陷得越发厉害,眼下淡淡的青影也重了一点。
皇帝一开口就问及昨日军营的事,李九韶便谨慎答道:“究竟是有人刻意造谣生事,还是纯属无心误传,眼下还不得而知。逢起大人的伤势恢复得尚好,皇上无须担忧。”
皇帝道:“你们今日去一趟金山城,这几天将调兵事宜安排妥当,不要再出乱子。”
两人均应声领命。李九韶心下想着乔以龄,不禁有些焦灼:她才刚到黎都,自己却无暇去接她,眼看这几日又没法见她,不知她会不会怨自己?
他此时却不知皇帝已经想到了别的事上面。皇帝注目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只觉如东升朝日般英气勃勃,忽地转了话题,闲聊般地问:“你们二人可都有妻室了?”
他目光先是落到顾丛嘉身上,沉默了一瞬,才道:“明娴和你的婚约,当初是端穆长公主来求了朕,朕亲手解除的。你不要怨朕。”
顾丛嘉垂头掩去幽沉眼神,道:“当初家父遭奸人构陷已深,情势未明,长公主之举实是为保全臣之性命,臣不敢有怨言。如今臣与郡主已经各自成婚,儿时婚约早已成过眼烟云,皇上不必挂怀。”
李九韶见皇帝看向自己,一个念头忽地浮现在脑海,使他兴奋不已:他原本是想向乔家施压,使乔家认回乔以龄,但如今皇帝主动提起,岂不是天赐良机?
他一掀袍跪下,道:“臣斗胆,想求皇上一个恩典。”
*
承宣门外,一顶帷轿摇摇行来,在门前停下,两个丫鬟便忙下轿打起轿帘,一位秀丽女子自轿中低头出来。
门前侍卫却都是认得宁安郡主的,忙施礼道:“郡主来给太后请安?”
许明娴点点头,一转头时却看见几个官员正从一旁的侧门出来,气度相貌均是极好,各自攀谈着上马而去。
许明娴莫名想起乔鸣笙那句“顾丛嘉已经回京了”,心头不由一跳,看着那几个人的背影,一时没能收回目光。那侍卫看见她的神情,便道:“郡主,那是新近升迁的几位大人,刚刚见过了皇上,兵部的李大人,京营的顾将军……”
他话音未落,许明娴却突然提起裙裾,沿着雨后水印斑驳的丹墙一路狂奔起来。
她这一动作太过突然,两个丫鬟都愣在了当地,醒过神来时慌忙跟着追了上去。
——许明娴听到“顾将军”三个字,便觉心头混乱,一时不知出于什么情绪驱使,看着那绝尘而去的人马,竟提步疾追而去。
雨后初霁,宫城步道上的积水倒映着明朗碧空,如一汪汪蓝莹莹的湖泊。她急促的步伐踏碎了那片水中晴空的平静,溅起的水珠将衣裙和绣鞋打得透湿。
……这样毫无矜持地在宫中追逐着一个男子。
想亲睹他的面容,想听听他的声音。
可是……她到底在做什么?她已经成婚了!
仿佛一道惊雷打在头上,她陡然刹住了步子,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沿着宫墙,一步步往回走时,只见经了一夜风雨的梧桐叶瑟瑟摇落,满目凄清,一如此刻心境。
*
乔以龄一行在客栈落了脚,她便戴了帷帽和织霞出了客栈大门,在门前驻足时却看见旁边也站着两三个人,她本来没留意,却听见那边随风隐隐飘来一句话:
“应试的名字却不是乔以祯……”
乔以龄立刻转头望去,目光锐利地上下扫视了那几人一眼。
织霞立刻会意,见那几个人一并离开,便脚步轻巧地跟了上去。
*
乔二和乔三一前一后在巷子里走着。
乔三先叹了口气,开口:“老侯爷只怕是……想蘅二爷了。”
“毕竟是亲生的骨肉,老侯爷嘴上再硬,心里也是想的。”乔二肯定地点头,“不然不会在街上看见一个长得相似的孩子就上了心。”
乔三道:“先去向老侯爷复命,看看他怎么说吧。那孩子来应试的名字确实不叫乔以祯啊!叫什么梅……梅什么祯……”
乔二瞪了他一眼:“难道他就不能改名换姓?你来得晚不知道,梅姓就是先头老夫人的姓氏!”
乔三正要开口,却觉得背后一凉,咽喉一紧,整个人被揪着领子提起,轻而易举地被掼倒在地,以为是遭了劫匪,吓得哇哇大叫:“这是天子脚下,你好大的胆子……”他转头看乔二时,却见乔二已经被来人眼明手快地敲昏,顿时更加惊恐。
来人脸上蒙着面看不见五官,臂力虽强悍,身姿却纤细像个女子。乔三乍着胆子,抖抖索索问道:“你你你……是什么人?”
织霞冷冷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提到乔小公子?”
乔三顿觉冤枉无比,大叫:“乔小公子是我们家老侯爷嫡嫡亲的孙子!是我的小主子!你怎么说得跟我要害他一样!话说回来……你怎么会知道他?”他腾地跳起身来,眼中放光,反倒把织霞逼得倒退了几步,“女侠!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是不是就是那个姓梅的孩子?”
乔以龄此时匆匆赶来,正将乔三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看乔二乔三时又觉得有些面熟,忙向织霞做了个手势。
织霞于是放开了乔三,转身与乔以龄一同离去。
她见乔以龄一径沉默着,便问:“少夫人,真的就这么放了他?”
“后日以祯赴考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我们看好以祯就行,尽量不节外生枝。”乔以龄微笑了一下,眼前却忽然浮起祖父犀利阴沉的眼神。
她知道祖父一向不喜欢她和顾婉,却对以祯很好。
她可以确定他不会伤害以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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