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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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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傀儡依旧低头沉默,未有任何回应。

琴上羽正要接着逼问,殿外却忽然有人在大力敲门,节奏十分急促。

琴上羽往那边瞥了一眼,并没有开门的意思,只问道:“怎么了?”

韩织烟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语气焦躁急迫:“阿羽,我听说你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召进了寝殿中,你怎么越来越胡闹,快让他出来!”

“无碍,你不用管。”

韩织烟似乎急得团团转,但是琴上羽不许他进来,他也无法硬闯,又连着又问了几句,却没再听到任何回话。

他在殿外站了一会儿,气得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琴上羽静静等了良久,见傀儡依旧不言不动,忽然附身将傀儡躯体拎起来,摆放在长案之上,顺手扯开了他的腰带。

青布长衫的衣襟敞开,露出傀儡的身躯。

琴上羽伸手摸上傀儡的左臂。

他在那手臂上来回摩挲几下,脸上微有些深思之色,慢吞吞道:“真的是傀儡啊。那我要拆开你看看,若是受不住,可以告诉我。”

一声轻响,傀儡的左臂被扯了下来,与躯体分离。

他执臂在手,盯着九阴玄铁打造的关节仔细端详,见做工机巧无比,也不禁有些佩服胡大家的手段。

然后是右臂,左腿,右腿,被一一拆下。躯干外那一张和真人没什么差别的三头美人兽兽皮,也被他剥离开。

魔尊做事讲究又细致,皮下填充的金蚕丝被取出后,整整齐齐堆放一侧。

待拆到胸腹处的骨架,琴上羽停了手,没有接着拆下去。

这骨架的设置太过细致精美,他觉得自己拆开后未必能再恢复原状。琴上羽犹豫了,他把手指搭在白骨珊瑚做成的肋骨上,一根根依次抚摸着,神色怔忪。

这一切,江枕流其实并没有感受到。

这个被拆开的过程他可以预见有多么可怕,所以在琴上羽动手之初,就迅速将魂魄缩到了傀儡左侧第七根肋骨之中。那是他初始的寄身之处,且默念法诀,让自己陷入了沉睡。

琴上羽只要拆到骨架,稍微一探便知这一抹孤魂的存在。那一刻,想来就是自己魂飞魄散之刻。

就在睡梦中让魂魄消亡,再妥帖不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天,江枕流却忽然被一阵说话声吵醒。

他本来认为自己可以长长久久睡下去,再睡他八百年,但应该是魂魄还在的缘故,又被迫醒了过来。

待想起自身处境,他转动体内灵息感觉了一下,觉出傀儡本体已被恢复原状,但被绳索捆着手脚,躺在一张软榻上,动弹不得。身上还盖了件衣服,绵软光滑的布料轻轻抵着下颌处。

江枕流斜着眼往身上看了看,看到一片墨蓝色的锦缎衣料,用同色丝线遍绣精致的龙纹,像是琴上羽的外袍。

这魔头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傀儡还会怕冷不成?

再查看一下灵力,为着掐琴上羽那一下竭尽全力,耗损极大,如今也就剩下三十颗鹤鸣的灵力。

这实在是得不偿失,不不不,明明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江枕流不禁有些沮丧。

榻前不远处一架极大的屏风,韩织烟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究竟是什么人,让你这样藏藏掖掖的,我连看一看都不行?”

“不过是个仆从,没什么可看的。”

韩织烟有些不满:“你什么时候口味变了,倒是对那些低三下四的仆从眷顾有加。”

“我之前是什么口味?”

琴上羽静默片刻,忽然问他,语气认真。

“......”韩织烟反倒答不上来,尔后方才笑道:“你之前也没什么口味。在外人眼里,按理我该最对你的口味,可是你看看你,也没从心里把我当回事儿。”

他幽幽怨怨的,还带着几分撒娇的意思。

“你喜欢什么,只管说便是。”

“我喜欢什么你都肯给吗?那好吧,前阵子看到下面进上来的那块芙蓉色的海,做一对佩不错,是不是在你后面那个柜子里收着,你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拿来给我。我让人雕好了,就分一只给你。”

些微衣料窸窣之声,该是琴上羽起身去给韩织烟取那块海。

一个藏对着他的天晟娇娇软软地讨要东西,听起来倒也正常得很,可是江枕流还是觉得有些诡异。

芙蓉色的海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他感觉韩织烟是特意想支开琴上羽。

果不其然,随着灵力波动,一个人影绕过屏风迅速逼近软榻。

江枕流立时闭上眼接着装死。

“你要做什么?”

琴上羽的声音忽然响起,且近在咫尺,语气蕴含几怒气。原来他在这一刹那间瞬移过来,拦住了打算靠近软榻的韩织烟。

“我就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韩织烟见他发怒,心中有些吃惊,但还是越过琴上羽的手臂,伸着颈项细看榻上。见榻上那人双目紧阖沉沉睡着,头发乱纷纷散在枕上,露出半边白般的脸颊,身上裹着琴上羽的一件外袍。

他疑心顿起,总感觉此人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想放出灵识查看一下,无奈灵识也被琴上羽阻断,挡得天衣无缝。

“他是谁?”

韩织烟皱眉道。

“你不用管。”

“我为你的藏,我不该管?你把我当什么了?”

韩织烟脸色略有些发青,恨不得扑过去,拎起人看个清楚。

琴上羽拧着眉头,见他不肯罢休的样子,忽然道:“他不是人,只是一头傀儡。”

“......傀儡?你收一头傀儡在殿中做什么?你怎么又添了这种癖好?你之前、之前不是这样的,难道你.....”韩织烟显然误会了什么,越发震惊不已。

“材质优良,还生了灵智,我留着琢磨,顺便伺候茶水。”

琴上羽慢吞吞解释着。

他扯住韩织烟手臂,把他强行从软榻前拉开,方道:“整个绝音城都给你,我并不插手的。不过收一个傀儡过来,你这就不满意了。”

“一个绝音城算什么。这些年,我替你做了多少事情,我又受了多少委屈,你心里清楚!琴上羽,这是你欠我的,你又想抵赖?”

“你说什么都行。”

“好吧,既然你肯认账,那沉香海呢?”

“沉香海不行。”

“为什么?”

“你若要,我便不再管,你守不住的。”

多少人觊觎这块宝地,韩织烟也知道自己守不住,然而两人夫夫一体,他守不住,难道琴上羽就不能替他守着吗?

他越想越气,忽然起身瞪着琴上羽:“你怎么能这般对待我!你的良心难道被魔兽吃了?”

扑过去抓住琴上羽的肩头,狠狠摇晃了几下。

琴上羽被他揉搓着,也有些愤怒,虽然没还手,但语气变得十分冷漠:“我很累,你也早些歇息去吧。”

韩织烟一呆,无奈松了手。

他忽然有些沮丧。

这人除了那根底线不可触动,向来对他有求必应,不可谓不好。几百年来,韩织烟在这绝音城中权势滔天说一不二,各种修行资源随便取用。他本体资质平平,也籍此结婴成功,不但延长了寿元,还维持了容颜。

而且琴上羽身居高位却并不花心风流。为沉香海海皇,城中许多美貌藏泽昆都想找机会接近他,他不但毫不动心,还唯恐避之不及。

他始终只宠着韩织烟一个。

这是多少人终其一生也得不到的殊荣,然而韩织烟还是不满足。

这不满足究竟从何而来,他也曾来回衡量算计过,最后得出结论:都是琴上羽欠自己的。

琴上羽也默认这种说法,且尽量做了补偿。

但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韩织烟犹豫片刻,收敛怒气,在琴上羽身前半跪下来,握着他双手轻声唤道:“阿羽,是我错了,我不该和你胡搅蛮缠。你好好养伤,我会一直对你好,会接着辅佐你的。”

琴上羽点了点头,表示许可,然而脸色冷漠,依旧不假辞色。

这是真惹着他了,只能回头慢慢哄。韩织烟又盯着他看了会儿,无奈起身离开。

无意间听了一场夫夫吵架,江枕流不是什么心思细腻之人,也没听出个究竟来,只知道韩织烟向琴上羽讨要沉香海,琴上羽坚持没给。但这魔崽儿在外面威风八面的,在他的藏伴侣面前却似乎有些窝窝囊囊,很不像个天晟的样子。

屏风那边“卡塔”一声暗哑的轻响,是木头珠子碰撞的声音。片刻后,琴上羽绕过屏风缓步行来,靠近了软榻,一声不吭盯着他看。

看来他早就知道傀儡醒了,江枕流在琴上羽眼光的逼视下,装睡装不下去,只得睁开眼,见他静静站在榻前,左手慢慢摩挲着一串珠子。这串珠色泽乌沉沉里带着丝丝金线,且隐隐散发出奇异的幽香。

两人四目相对。

江枕流记得自己入睡前,最后眼中的琴上羽,脸色青灰双目赤红,唇角边带着血迹,形容颇为可怕。但现下他似乎已经好转了很多,入目是水润润光滑滑的一双眼皮,天生的眼线深刻明丽,末尾处晕出淡淡的花青色,仿佛精琢细描而成。墨金色的瞳仁竟有些流光溢彩的,带着几分探询之意。

“你生了灵智,对吗?你被胡大家认过主,是为了替主人报仇?还是他残留的怨念,在驱使着你对我下手?”

从琴上羽话中透露的意思来看,难道他并不曾发现有孤魂寄存傀儡之中?

但用脚后跟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江枕流不知从何答起,只好沉默以对。

琴上羽附身,单手隔着衣服按住了他的胸口。

“若是不理我,我就再次把你剥皮拆骨,你难道不怕?”

“说。”

“回答我。”

他咄咄逼人,目光深邃而凝重,紧盯着江枕流。

江枕流被琴上羽按着,各种难堪别扭,却又挣脱不得。

“对,我不但材质优良,我还有灵智,对主人忠心耿耿,我要杀了你给我主人报仇!你若是容不得,就直接拆,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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