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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茶盏见底，琴上羽喘息数下，又道：“给我捏下肩头。”
琴上羽之前曾昏迷沉睡数天，待醒了之后，又一直泡在药水里疗伤，确实坐得浑身僵硬。他等了一会儿，不见傀儡动手，于是又张眼看了看他，剑眉微蹙，似有些不满。
见状，江枕流也不好说自己不会给人按摩。为一个傀儡，最大的优点是乖巧温顺无所不能，最好的表现是一言不发埋头干活。
他去放下了茶盏，复又来蹲在琴上羽身后池沿。
这高度恰好让他双手搭上琴上羽肩头，给他揉捏起来。
手下硬邦邦的肌肉带着些微柔韧之感，肌肤光洁而紧致。江枕流并没有伺候过人，下手也不知道轻重。然而琴上羽一声不出，任由他胡乱捏了一阵子，方道：“你的手法不怎么样。”
这他爹的还嫌弃上了，江枕流险些嗤之以鼻，索性又重了几分。
琴上羽似乎满意了些，略动了动身躯，轻哼一声。
江枕流心中倒是一惊，忽然就想歪了，暗道这魔崽儿要是被按上了瘾，从水里窜出来，要求我给他按遍全身可怎么办？
纵然寄身在傀儡中，他也不想和一个天晟男裸/裎相对，忍不住斜着眼往琴上羽身下看看，但池水并不透明，也看不到什么。
幸好琴上羽也没什么异动，依旧乖乖坐着。
如此揉捏了大半个时辰，琴上羽脑袋往水池边沿上一靠，鼻息渐沉，似乎昏睡了过去。
江枕流又给他揉了几下，松了手，起身退后几步。
他进了这殿宇中之后，在这等大神通魔族面前，一直小心行事，并不敢妄动灵识查探什么。只是这一刻，琴上羽既然把如此软弱的一面呈现在他眼前，他就顺理成章地动了心思。
之前海上那场混战，这魔崽儿被五个同阶魔尊围攻，他修为再高，恐是也不好应付，看来伤得极重，过了这许多天似乎也并没有痊愈。
但他的伤势必定会一天天好转，如此这一刻，就该是自己所能见到的、他最脆弱的时刻，越往后随着他好转，越无法得手。
之前的太阴门云岫道君，纵然与谁有滔天仇恨，但对方若是受了伤，他也会选择等到这厮伤愈之后再上门挑战，正式来一场斗法。
但是如今不行，元婴期傀儡对上渡劫期魔尊，除了乘人之危别无他法。况且纵然乘人之危，也不知是否能成功。
可他太想要这个人死，纵然无法预料后果，也不得不一试。
江枕流立时就拿定了主意。
手边并没有趁手的法器，他迅速在殿中梭巡一圈，从乌金打造的莲花烛台一直看到悬挂帷帐用的青挂钩，竟无一可用之物。
江枕流急得锤了一下手心，却碰到左手手腕上胡大家赐给傀儡的腕环，于是往里搜索了一番。里面确实有几件法器，只是级别太低，怕是还没攻到琴上羽身上，就会被他的本体弹开，末了倒会反噬自己。
忽然间，他搜到了几枚透骨神钉，为鹈鹕长喙炼制而成。
江枕流心中微动，这透骨钉短小且级别很低，不堪大用，所以被胡大家也随手扔给了手下的傀儡。
但江枕流恰巧知道这魔崽儿的命门在何处，这透骨钉却刚好用得上。
只是那个位置太过独特，不太好下手，单有这透骨钉还是不行。
琴上羽不定何时就会醒来，他不敢再拖延，又试探着悄悄放出些许灵识，东寻西找，忽然在长殿另一端触探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忙循着气息找了过去。
长殿左侧那张大书案后，摆着两排书架。江枕流转过书架，见西北角落处摆放一座神龛，龛中供奉着两件法器。左边是一把浅青色短刀，隐隐一层金色魔气笼罩；右边是一根红色长鞭，通体灵气萦绕。
江枕流盯着那红色长鞭看了片刻，这一瞬间，心中波澜忽起动荡不休。
这长鞭是楠岳道君徐绛年的本命法器，名叫醉红颜。
江枕流从小对各种法器的使用操纵很有兴趣，师兄师姐又都宠着他，所以他们的本命法器，他都拿过来用过。
当时灵昭真君刚把醉红颜赐给徐绛年，恰好大师兄也给江枕流新制了一枚大陀螺。徐绛年很大方地把醉红颜借给他，让他拿着抽了一回陀螺。这法器和一般的长鞭那是天壤之别，能把一枚陀螺抽得花样百出。
那一次，江枕流玩儿得痛痛快快，且基本掌握了醉红颜的用法。
只是毕竟是师姐的本命法器，以后他也没再用过，特别是告白失败后，就更不好意思去借用了。但是他完全有把握打开长鞭上的禁制，尔后为己所用。
江枕流又看了看左侧那把刀，这也是一件不错的法器，既然和醉红颜供奉在一起，想必是自己那个情敌琴越的。
他忽然叹了口气，什么情敌不情敌的，对方已经死了这许多年，而自己如今也不能算活着，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恩怨情仇。于是收起缅怀之心，伸出手去，默念法咒打开了醉红颜的禁制。
红色长鞭顺顺当当缠上江枕流的手腕，他不再犹豫，疾步返回浴池那边。
琴上羽还靠在池边沉睡着。他脸色灰白，下眼睑两抹浅青之色，像是两片淡淡的阴影。眉头轻蹙，脑袋微微歪在一边，瞧着竟有几分柔弱之状。
江枕流盯着他，想五师姐若知道小师弟打算用她的本命法器勒死她的亲生子，怕是棺材盖都要压不住。
压不住就压不住吧，等他回头也下了地府，亲自找师姐赔罪去。
他悄无声息走到琴上羽身后，慢慢蹲下，操起醉红颜，一把勒上了他的颈项。
此次出手，江枕流动用了体内所有能调动的灵力，下手又快又狠，紧紧勒着不放，且以法咒催动长鞭，直接打了个死结。
这一下并不是为了置琴上羽于死地，毕竟这傀儡本体修为和琴上羽相去太远，纵然用尽全力，也必定勒不死他。
但人若是被狠狠勒住颈项，第一反应一般都是张开嘴呼吸。
这才是江枕流真正的目的。
琴上羽已经许久没有睡得这般沉过，之前受伤昏迷之时，纵使在梦里，也不曾安稳过片刻。如今骤不及防被勒住脖子，瞬间惊醒过来。
醉红颜上灵力萦绕，牢牢束缚着他。他呼吸骤然变得困难，果然微微张开了嘴。
眼前暗影倏然压下，原来是江枕流低头，狠狠咬上了他的嘴唇。
他嘴里还叼着一根透骨钉，也顺便刺进了琴上羽的嘴里。
琴上羽的命门，就在他舌根之下金津液两穴正中间的位置。
只要透骨钉的尖利能抵上他的命门，这厮的修为就会快速流失，尔后只能任自己宰割。
但琴上羽反应也极其迅速，骤然遇刺之下，丹田魔力激发出来，迅速布满全身。
然而纵然他能将全身防护得刀枪不入，可口腔中的部分也是柔软的，且江枕流有备而来下嘴精准。
不过电光石火刹那之间，琴上羽就被彻底压制住。透骨钉刺进他舌下正中，仿佛听到咔嚓一声响，琴上羽躯体内蓄积的灵力如决堤之洪水，奔涌而出。
琴上羽心中大震，睁大双眼，死死盯着和自己亲密接触甚至唇舌相接之人，震惊无比。
被这魔崽儿如此近在咫尺瞪着看，江枕流并不敢仔细回看他，只想早些解决了他。但两人离得太近，四目相对，不看也不行。
尔后忽然间，一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从琴上羽双目中涌出，然后顺着眼角流下来，滴落在水池中。
琴上羽无声无息哭了起来，糅杂了暗金色的乌瞳被泪水裹着，如深潭下的曜石，清透而晶莹。
江枕流顿时愣住。
有生之年，他似乎还从未见过一个天晟哭得这么痛，这么伤心欲绝。他们素来标榜的是天晟有泪不轻弹，连天晟女也不例外。
不，他见过的，八百年前他明明见过，且在同一个人身上。
江枕流微一恍惚，这一瞬间，前尘往事铺天盖地倏然而来，轰轰烈烈纷乱交织。不破山上学艺，桑川魔域血战，修行界多少杀戮纷争，人世间各种诗酒年华。
都死了八百年了，还是不能释怀也不能放下的一切。
他这稍稍一恍惚，于琴上羽而言，却是反杀良机。
他在被勒着颈项抵着命门的情况下，拼死调动残余灵力，抬手一掌挥出。
毕竟实力悬殊过大，傀儡如断线风筝，直直飞了出去，轰然撞在一张长案上，复又摔在地下。
一条水线接踵而来，直接环绕上傀儡本体，将他彻底禁锢起来。
刺杀失败，江枕流吐出了嘴里的透骨钉，微微苦笑，心如死灰。
琴上羽赤身从水池中起来，顺手扯一扯颈间缠绕的醉红颜，那死结打得很高明，他一下子并没有扯掉，也就不再管，转身拎起池边搭在衣架上的长袍，裹住峻拔修长的身躯，尔后缓步走到傀儡身前。
他眼角微红，但脸上的泪痕已经被拭去，之前的伤势还未好转，舌下又添新伤，还被尖利法器抵住命门，摄走了一部分修为。
从来没有这么狼狈不堪过，但琴上羽毕竟处高位已久，惊怒之中尚且带着一丝理智，并未直接毁掉傀儡躯壳，只是凝目打量躺在地下动不得的江枕流许久，才缓缓问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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