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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内遍地断枝残柯，两名弟子鼻青脸肿，互相搀扶起身后，走到真人身边支支吾吾问道：
“师父，师兄他……”“师兄不回来了吗？”
苏余音一路小跑，跪坐到真人身边，两人对视一眼，她话没说出口，已经泣不成声。
“游南啊……这么多年过去了。”
真人佝偻着身躯坐在废墟之中，亢龙锏已化回拂尘，秃噜噜地垂在臂上，他张开手拍着苏余音的后背。
“我在剑冢见到你母亲的时候，她很年轻，还受制于氏族，无法脱身。我发誓会娶她，但没办法救她出来，怎么办呢，我想到去求三蟾宫，而他们给出的条件只是收下一个弟子，那人便是你的师兄。太轻松了，我岂会不动摇？”
“后来的事，你母亲都对你讲过，我们恩爱不疑，直到你出生。唯一的疑心，也只是一早质疑过为何会与你母亲相遇，可还是无法自拔地爱上她。游南来得晚，你母亲已经去了，故而我将所有疑虑强加在他身上。后来多少年，我始终放心不下，你又出了意外，背后原因与剑冢有关，我便一心以为是他哄骗了你。”
凌空真人垂头僵坐，沧桑道：“……从头到尾，是我辜负了太多真心啊！”
父女二人紧紧相拥，背影看起来有几分寥落。
遥辞心里五味杂陈，揪着呼卢的大尾巴轻手轻脚踮出几步，不耐身后响起枯叶的破碎声，她立定叹出一口气。
“还藏？”
裴澈指尖一动，呼卢的两只大钳便抬了起来，他冷冷一哼，“上船时便发现了，藏什么。”
“无意欺瞒师叔，只是这般场景叫我触景生情，有几分难受，想回避一下。”
遥辞默默按回呼卢热情似火的大钳，“也觉得自己并未帮上什么忙，还需要向师叔学习，道阻且长。”
裴澈拨动着盘珠，闭目一笑，“本以为长出了几分本事，看来是歪打正着。”
他垂眸看着遥辞，解释道：“若非你留住了苏余音，恐怕等不到午夜，她早已被掳走。三蟾宫试图诱她出府，相当明显。”
这样一解释，跟她更是没什么关系了。房子是苏余音自己硬闯的，苏余音是陈元诜敲晕的，她做的也只有在最后一刻捋清了这群人的关系。
还是在自个儿心里。
遥辞配合地笑了笑，仔细打量了一番裴澈，发现他神色疲惫，衣衫比之临走时还皱皱巴巴的，于是问道：“师叔是何时想清楚的？又去了哪里？为何不告诉我？”
裴澈没有马上回答，却举起手中的盘珠，轻轻敲了敲遥辞的头顶，说：“我要你洞察府内各方位薄弱之处时，便发现了不对。今夜是侵月夜，易攻难守，自然是动手的时候。至于去了哪，要阻挠三蟾宫，还须得到三大仙家合议的木简。你说我去哪了？”
看来裴澈是匆匆忙忙跑了个来回，也难怪累成这样，真人府与合议之地相距甚远，用传送术十足耗费精力。
遥辞瑟缩了一下，抬眼看到陈元诜正定定地朝这边看，想着也是个让他表现的好机会，便放下了呼卢。
“不敢多过问师叔，可是方才情状实在险绝，若不是几位同门相互，我也一并被掳走了。”
几名弟子颇有眼力见地凑近，陈元诜阔步上前抱拳，“裴宗主。”
裴澈微微颔首，眼神掠过其余的两人，停留在陈元诜身上，像是想到什么，手上动顿收。
“你三人回宗禀报要交代详尽，此事牵扯很多，不可有遗漏。”
“是。”
三人异口同声应下，陈元诜率先抬起头来，一副有话未说的模样，却看到遥辞已经转身走出了很远。
受男主一拜的事，挨的次数多了，心里总有点发毛，所以不受也罢。
遥辞带着呼卢回到居室，快速打包了系统兑换出的上品丹药，疗伤、假死、增进功力的，应有尽有，准备临走前塞给陈元诜。
经过她一番深思熟虑，最终没有把翮钰的解药留在扶桑峰，而是也加进了给陈元诜的小药包里。这样一来不但省了自己的事，也能帮陈元诜小小的教训一下翮钰。
不过以陈元诜的成长速度来看，要不了多久就能把翮钰按在地上随便搓成圆的扁的。
想到这里，她轻轻笑了一声，收拾得更利索，只差系上包裹时，忽然停了下来。
分别前，与陈元诜的最后一句话，是那声莫名让人心安的等。
等。
等到他真正成为大男主，她可能已经脱离了这个世界，看不到了。
遥辞闭眼枕在手臂上，承认自己的心里有了动摇，但不会就此停下。
三天。
限时任务只剩三天，她还要留出时间容错，因为不知道判定标准有多严格，要是裴澈不行，还得有多余时间试试岁聿岑。
方才与裴澈谈话间，他明显并未把话说全，并且还有所隐瞒，这次的事件不会只是表面上法器失窃这么简单。
叫她一起回门派自然是不可能回的，而且裴澈也别想回，他得把贞操贡献出来再回。
遥辞埋头进臂弯，很久也没能静下心。
回屋整顿完毕，天才方亮。
整座府邸在真人发功后又焕然一新，看不出遭受重创的痕迹。
遥辞小憩了片刻，闲步到藕池边，虽说没有告发大弟子借寿之事，但还是要破除这种下三滥的术法，才算彻底了结。
她弯腰试了试水温，却没忍住打出个喷嚏。
为了延缓裴澈回太一派的速度，系统帮她把身体状态改为了【抱病】，这样可以借惊吓过度为由，说服裴澈找个中道地方落脚。
由于该状态会大幅度削减属性，也就导致她现在弱不禁风，不过只用熬过三个时辰就够了。
遥辞挽起袖子说干就干，正要迈进水池中时，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头从荷叶上滚了出来，遥辞抬脚躲开，那小石头却照着她的脚步直追，不停撞她的鞋。
左右四下无人，总不可能是恶剧。她干脆低头捡起，发现小石头在手心里舒展开，逐渐露出四只小脚，俨然是只袖珍般的石吼灵。
这石吼灵在她手心一顿拳打脚踢，突然团成一团一跃而下，跳到了一旁的荷叶上，沿着边缘不停打转。
遥辞会意拨开两侧圆叶，看到这一株上结着未开的荷花苞，连颜色也较其他菡萏更为红艳些，她踏入水池顺着青茎向下摸，从软烂处折下了花苞。
想不到这么新的藕花，竟像开败过了似的，连着池底的部分已经糜烂。
遥辞正有些疑惑，藕花犹如昙花一现，在她手中绽开鳞鳞重瓣，而后迅速凋零，丛蕊处抽起一道淡淡的光，吞噬了整片深红，一并埋向空心的长茎。
身体中空乏的灵脉霎时开始隐隐痛，遥辞有所感应，侧目看向那颗小石头，见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恢复成了普通的小石子，一动不动地趴在荷叶上。
这是……
大弟子承诺过的，帮她塑出来的仙骨空壳。
想必费了极大的功夫。
现在便差类似于金丹可以储藏修为的空间，就可以助她重新修行。
只是这些都可遇不可求。
遥辞又有些不明白了，她转动着这跟长茎，回想起和大弟子在藕池边的谈话。
那时他同自己说的种种，或许是同情她的处境，也羡慕她的豁达，生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吧。
她还本想超然世外，和这些人划清界限，以旁观者的身份静观全局，可书中人却都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所以，依照裴澈所说，那么大弟子昨夜里劝她回府，就不是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而是为了救下苏余音。
遥辞对着小石子道了声谢，收起这份礼，然后继续拆结解咒。
照大弟子这种又有算计又闪烁着人性的光辉的特点，还有单独的戏份，多半会在未来成为个小boss，不至于说噶就噶。
自己还算见证了一个boss的前世今生。
告离前，裴澈与凌空真人私谈了半个多时辰，遥辞在府门旁干等，这期间没能撞见陈元诜三人，说明他仨人的历练任务还没有完成，需要留下收尾。
倒是省了不少事。
只不过也少了一个像样的告别。
遥辞抵着额头斜倚坐在裴澈身边，这一路上想了很多，但受到身体状态的影响，觉得思维一度跟不上形势发展。
他二人原路乘龟舟返回，已出了颍泉地界，遥辞冒出些冷汗，恍惚向旁歪倒，一头撞到裴澈身上，伸手抓住他衣袖，垂眸说：“师叔，可否能让我缓一缓？”
她还是小看了属性削减带来的用，竟然就连肺活量都对半砍，说一句话都得喘三口气。
裴澈背过手退后几步，见她神色蔫蔫，颊边脖颈发燠，抓着自己衣袖的手逐渐使不上力，顿时又有一丝紧张，伸手托起她。
“遥辞，你真的是……你还敢去冲凉！？”
其实并没有裴澈所说这么严重，她只是衣袖有些湿润，还没干透。
遥辞此刻有些难受是真的，她很久没再感受过这种持续的晕眩，以往受伤都是来去倏忽，或者一晕了之，根本用不着反复回味。
不过她料定裴澈不会让她带病回去，此行本就是裴澈请示岁聿岑才得到的特准，碍于岁聿岑的面子，裴澈带着她怎么也得明明白白出，明明白白回。
遥辞捂住胸口，缓了一缓，抬起眼喘道：“师叔，我想下去……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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