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懊悔与恨。
……
黑暗中，烛火晃动，宫中奴仆尽退，女人挣扎着，面前那人的身影则极为像个恶魔。
男人掐住上官雅的嘴，胭脂被抹得到处都是，他将毒酒一点一点灌入了女人的喉中。
上官雅最后看见的是男人手上的疤痕，原来如此。
福泰的话语在她耳边渐渐模糊：“奴才也是奉皇上的命，送太后您上路。”
她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自知时日无多，她还是着急了，此时没有细细想过这其中的究竟。
皇帝羽翼渐丰，不满扶持他而上位的上官家和总与他相悖的容家，自是两家都除去才好。
容兰泽虽然不满表哥的守旧之法，可却也曾在表哥被陷害时，为他辩白一言。而表哥，则本就不想与容兰泽扯上关系。二者之间的矛盾并非水火不容，不过是治国理政的方式不同罢了，哪里又能上升到灭门之仇。
容兰泽和上官雅自以为是掌局人，却实际上不过都是楚渊布得彼此的致命一棋。
而上官雅不知道的是，那杯毒酒实际上确实也被容兰泽饮下，只不过分了两杯，另一杯在她这里。
上官雅没入黑暗前想到了，楚渊还没称帝的时候，她教导他的那几年。如今看来，她确实是教出了一个合格的皇帝，他将她传授的勾心之道了解得已比她透彻了。
她倒是也能明白楚渊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急于取她一命，因为楚渊明白，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来日细细想来，必定会卷土重来。倒不如如今趁机，全都一了百了。
只是，他当真太着急了，或者说他太低估她了。在帝位仍不十分稳固时，就忍不了她一时，他同样也忘记了，师傅教徒弟总是会留一手的。
比如，如果她死后没有派人传信给她在朝中的亲信刘太师，那刘太师和其余追随过她的老臣就会彻查她的死因。
他们也早就不满楚渊的铺张浪费、冷血无情，若证实上官雅非自然死亡，而是被楚渊授意，那他们就会上书弹劾、威逼利诱、起兵谋反也不是不可能，扶持那年纪尚幼仅三岁的十二王爷上位。
但仍旧，唉，她这一生，斗来斗去还是把自己斗了进去。聪明反被聪明误，仇恨蒙了她的心。
她对不起的可太多人，父亲母亲、表哥、舒妙、容桂……还有那时那些的后宫的女人，甚至包括她的天敌王昭青。
而她对不起的最后一人，则是容兰泽。
可她自认为倒是对得起自己了，至少她在宫斗中活了下来，但也只是活了下来，苟且得活了下来。
她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大典过后就病了，并不是全因为为了家族而退守后宫，而是她感到孤独了，那些熟悉的人都死去了，世间原来是没有真情的。
她那时时常做梦，有时梦到那些曾经陷害过她的、被她陷害过的来找她索命；有时梦到王昭青让她还她太后之位；有时梦到已逝的父亲严厉呵斥她，为何不好好读书、为何不能获得恩宠；而最多的，她梦到的是那个艳阳天。
那时，她还没入宫，也不曾认识容兰泽。那天，她刚满七岁，是她生辰，与母亲和姊妹去寺庙上香祈福。
寺庙里有个能说会算的老姑子，看见她后，非拉着她出家，远离红尘，伴青灯古佛。
母亲自是认为老姑子胡言乱语，说老姑子是个妖姑子，从此断了来寺庙的香火，也再也没有带她去过那里。
而虽然年少记忆会渐渐朦胧，但她依旧记得，艳阳天里，老姑子却双目睁圆地看着她，阴恻恻地说了四个大字：“恶贯满盈。”
却也如她所说，她后来做的那些事，无论是否是身不由己，确实也是罪大恶极。
所以，她知道的，她会入地狱。
崇元五年，寒冬凛凛，上端孝仪康廉太后病逝，楚政帝自认失责不孝，颁发罪己书，且郁结于心、一病不起，传位于十二王爷楚耀，刘太师担当帝师摄政辅佐，钦此。
而至于容兰泽，下毒之人被随意找了个背锅小奴，追封他为廉泽伯爵下葬，戎马一生为国、殚心竭虑，如此下场，既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大楚的几十年，承担了众多人的抱负理想、生死相依……最终结局，却都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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