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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跟着上楼、失而复返的黑狗不由得呼吸急促,他的心因为恐惧而狂跳。听力敏捷的黑狗被贝歇尔嘈杂的心跳声吵得发出了威胁的低吼,它露出自己的尖牙,尾巴也不耐地甩了甩。为穆里尔盖好被子的霍莱恩此时正要离开房间,他用脚拨开堵在房门口的黑狗并警告道:“今晚你就到以前的窝里睡,她今天要好好休息,你不能和她待一起,知道吗。”
黑狗不满地叫了两声,它的声音里还带着些不满和警告。霍莱恩全然没将黑狗的叫声放在心上,他自顾自地往楼下走,他的幼子则在倒吸一口凉气后小心翼翼地问他:“但是,父亲,莱尔之前的窝不是放在我房间壁橱后的杂货间了吗,它要睡我房间里?”
“对。”霍莱恩头也不回道,“就几晚而已,那个狗窝不用专门拿出来了。”
闻言,颇通人性的黑狗再次发出一声不快的嚎叫,紧接着它看向贝歇尔,那双漆黑的眼里满是不屑。贝歇尔惶惶地看着不耐地用后脚挠痒的黑狗,他尽可能平和地告诉对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毕竟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不喜欢也很正常;我也很害怕你,别误会,我并非对你有意见,我是害怕所有的狗……但事已至此,我父亲已经发话了,他说了就几晚而已。虽然我不知道几晚究竟是几晚,但我们尽量好好相处,可以不?”
这次发热似乎对穆里尔造成了某些看不见的损伤,从醒来起,她的手便一刻不停地颤着。当她吃饭时,这种损伤显得尤其严重:在用勺子舀起自己碗里的肉块后,穆里尔总是无法将肉送到自己嘴边,肉总在她抬起手的过程中因她不自然的颤动而掉落,穆里尔反复了许多次也没有吃到肉。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是赫尔南迪斯家的餐盘很大,即便穆里尔勺子上的肉已经反复掉落了许多次,溅起的汤汁都牢牢地被餐盘的边缘给拦住了。
在穆里尔第不知道多少次依旧没有舀起那块该死的炖肉后,她沉默地站起来。好在她不是要掀桌而去也不是要愤愤离席,她站在那儿,如一个干活的村妇般将自己的袖子挽起,然后抬起桌上那沉而大的食盘,将这碗混着豆子、卷心菜还有去了骨头的鸟肉的炖汤一饮而尽。
她洒脱的吃法叫坐在对面的贝歇尔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她身侧的老妇人——如今穆里尔知道了她叫做沙罗——的视线则一直停留在穆里尔挽起袖子后露出的那纤细到近乎只有骨架的手腕上,坐在主位的霍莱恩看着穆里尔的动作爽朗地笑出了声,他对沙罗说:“我都说了应该准备叉子,叉子确实不方便喝汤,但方便吃肉啊。”
“噢,噢……我该听你的才对……”沙罗抽了几口气说。她心疼地看着穆里尔将挽起的袖子放下后无比空荡的衣袖,不由得对巫师说:“你这孩子实在是太瘦啦,你要多吃点东西呀。你瘦得让人忧心,孩子,你把餐盆端起来时我差点以为你的手腕要被压断。”
穆里尔没有回答老妇人,她困惑地看了眼沙罗,然后沉默地抱着食盘蹲到餐桌下。穆里尔把自己没有吃干净的盘子放在地上,一直趴守在她脚边的黑狗立刻站起来舔舐盘子里剩下的食物,它边吃边欢快地摇尾巴,它不断左右摆动的、如同鞭子般结实的尾巴恰巧打在了好死不死坐在穆里尔正对面的贝歇尔腿上。贝歇尔疼得脸都皱了起来,但他知道此时正在鞭打他的是他最害怕的动物,于是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往后靠,让自己免受尾巴的鞭挞。
但黑狗却得寸进尺——在察觉到没东西挡着自己的尾巴后,黑狗将尾巴晃得更欢了,它几乎要把自己的尾巴摇折。尾巴扇起的风让侧开腿的贝歇尔感到了丝丝凉意,在犹豫片刻后,贝歇尔选择彻底往后靠、直接挪开椅子,他站起身来对桌上的二人道:“我吃饱就先上楼了。父亲,沙罗奶奶,祝你们用餐愉快。”
“贝利,你可连汤都没喝完呀。”沙罗忧心忡忡地问,“过去你可是要吃一碗汤、一盘蔬菜、一只鸟禽和半个水果才会饱的,你也病了吗,贝利?”
贝歇尔有些不知如何面对这个自己其实并不熟悉的老人,他手足无措的,好在他的父亲替他回答了:“他可没病,他精神着呢。贝歇尔年纪不小了,饿急了他自己会找东西吃的。”
贝歇尔连连点头,以证明自己父亲说的没错。在这期间,黑狗将餐盘舔了个干干净净,穆里尔将湿漉漉的餐盘重新抬到桌上来。此时的贝歇尔刚想转身离开,可他的父亲却开口叫住了他。“贝歇尔,”霍莱恩唤着自己幼子的大名,贝歇尔背上的寒毛立刻立了起来,“你还没有道好。”
这番指控让贝歇尔呆站在原地,他开口想辩解什么,但最终他还是合上了嘴。反而是坐在一旁的沙罗着急地替贝歇尔解释道:“他说了,刚刚说了,他刚和我们说了他要上楼去,你是忘了吗?”
“但还差了个人。”霍莱恩伸手朝向身旁的穆里尔,“穆里尔在醒来后就告诉了你姓名,你可没有道理因为不知道她的名字就不对她道好。”
霍莱恩的话让沙罗和贝歇尔都愣住了,她们二人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贝歇尔的神情中还混着些不服气和难堪。但贝歇尔的愤怒没有坚持多久,在他的父亲压低眼头、再次叫出他的大名后,贝歇尔立刻垂下头去重新道:“父亲,沙罗奶奶,穆里尔小姐,祝你们用餐愉快。”
在看到自己父亲轻轻点了点头后,贝歇尔立刻转身离开。他走得很快,几乎是两步并做一步,楼梯被他踩得“哒哒”作响,贝歇尔似乎想以此谴责父亲的独断。看到贝歇尔气恼的背影,早就吃完了饭的沙罗坐不住了。她站起来,眼里多少带着些对霍莱恩行为的不解和不认同,在一声重重的叹息后她也离开了餐厅。沙罗一面往楼梯走一面喊着贝歇尔的名字,她似乎是想宽慰一下贝歇尔,可年轻人却不愿长辈看见自己羞愤的模样,因此,楼梯间只有沙罗呼唤贝歇尔的声音。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也太莫名,别说是大病初愈的穆里尔,连一直站着服侍主人吃饭的奥尔伯里——那天雨夜里跟在霍莱恩身后递来斗篷的女佣便是她——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困惑。作为一切事件的发起人,霍莱恩只是不以为意地将肩膀上的毛巾拿下来擦擦手,他站起来对穆里尔说:“把盘子放桌上就好,收拾它是奥尔伯里的工作。我带你走走吧,穆里尔,你重病了好几天,还没看过接连的暴雨带来的诸多泥沙。”
说罢,霍莱恩就站起来,他往楼梯的反方向走了几步,回头示意穆里尔跟上。
如霍莱恩所说,穆里尔确实重病了好几天。依照赫尔南迪斯家佣人的记载,穆里尔昏倒的那夜大雨开始侵害大地,而在大雨到来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落雨的第四天,穆里尔反反复复的烧热也随雨的停歇而褪去了。在清醒后,穆里尔本想立刻动身离开,但霍莱恩在她收拾行囊前便拦住了她,他说绵延不绝的雨叫泥沙堆积在庄园附近,泥石流叫树木倒下了,满地都是乱石和泥沙;最终,霍莱恩总结道,如今外头简直是寸步难行。
在穆里尔面露狐疑时,霍莱恩适时地告诉她:“如今恰巧是吃饭的时间,想吃些东西吧,孩子,你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就算你想离开,也还是吃点东西再走比较好。”
自穆里尔见到霍莱恩起,这个男人便对她展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他的提议总在正中穆里尔下怀的同时又不会叫她心生反感,因此,即便穆里尔对霍莱恩的行为有诸多困惑,她也难以将自己的质疑倾泻于口。可现下——吃完了饭、霍莱恩带着她走向一道隐秘的石梯的现下——穆里尔实在难以压制自己的防备,她试探道:“你不必叫你的儿子对我打招呼,我们本就是萍水相逢,这实在有些多余。”
霍莱恩没有立刻回答穆里尔,他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穆里尔一眼,穆里尔被他看得背后发毛,以至于她也回过头去看自己身后有没有东西:噢,还真有,黑狗正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守护着她呢。穆里尔放下心来,此时,她却听见霍莱恩对自己说:“我必须这样做,穆穆。”
虽然霍莱恩的语气真挚而温和,但过于亲昵的小名从陌生人口中吐出这件事还是叫穆里尔皱起了眉头。黑狗感受到主人的不舒服,它快速地朝自己的前主人吠了两声,以此警告对方不要生事。
霍莱恩没有理睬那认了新主的狗,他背对着穆里尔往前走着,在穆里尔戒备的盯视中,他坦荡地告诉巫师:“我必须让贝歇尔意识到你在我的看护下,我必须要让贝歇尔意识到他需尊重你。穆里尔,你生来就跟着巫师生活,你并不知晓寻常人是如何生活的;巫术对你来说实在是太过习以为常,这容易酿成大祸——若我没有拦下你、任由你在苏醒后立刻离开,你很可能会用破除的巫术清理眼前的泥沙,又或是用火焰术燃起在狂风暴雨中都不熄灭的火以烧毁倒落的树木。这一切于你而言太司空见惯了,以至于你在施术时没有隐蔽分毫。可那些看见你施术的人将你视为异类,把你唤作恶魔。寻常的守卫或许没有资格对你做什么,他们只会节节上报,对你警戒万分;而我的儿子,作为此地的小主人,他有资格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决断这里的所有事物。若我任由你离开,你可能会在展露巫术后没多久就被他下令射杀;若你留下了、我却没有让他尊重你,那在你用漂浮术整理书房的书籍后,他会视你为魔鬼,并将你带到这个高塔后将你推下。”
话音刚落,二人走到了这座小塔的终点。霍莱恩没有回过头去看穆里尔的表情——他知道穆里尔必然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肃穆,她最多只是因为错愕而缓缓睁大眼,并微微挑起眉头——他打开门来,然后绅士地侧过身子,示意穆里尔先走。
在穆里尔钻出矮门、站在高台上后,霍莱恩也钻了进来,他任由矮门敞着,任由黑狗戒备地盯着他。在巫师观望这被滔天的泥石流所侵害的森林时,霍莱恩继续说:“就是这儿,就在这儿。贝歇尔会在这儿将你推下,再优秀的巫师也无法在坠落中幸存。”
闻言,穆里尔不动声色地看向守卫在矮门前的黑狗以及敞开的门。在地上的守卫们搬运和铲除泥沙的悠悠号子声中,穆里尔听见霍莱恩说:“我知道你是个巫师,穆穆。或许你不信,但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实在是已经认识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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