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玫好像有点明白了,筱阳的话确实有道理,她貌似是用了一道忠诚的投名状,让幸川给予了自己一个机会。
意愿达成,谨玫本该开心的,在名利场上,人与人的关系或许就这么简单,只要无关感情,掌握了规则,什么都好说。
可谨玫胸腔里,蕴藏了一股说不清的微妙情绪。
她事后想过,当初的急迫急切,与其说是为了自己,倒不如说是为了幸川。
她希望幸川好,真心地希望他一路顺遂,没有任何的阻挠麻烦。
这其中无关利用,无关任何其他。
毕竟她是真的喜欢他。
——
一周又如期结束,周末幸川无事,约了明凯等人聚在老地方,西厢河旁边的那座酒吧。
幸川说实话,对这种地方谈不上喜欢,嘈杂又混乱。大片的光影与霓虹,已不适合他这种年龄。
望着摇晃的男男女女,他常感到心烦意乱,比起干净的清吧,那声若重击的音乐更像调味剂。
他从不参与,游离在边框之外,感受喧嚣漫无边际,借用这种方式,以此涣散掉一身的高强度压力的疲累。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还很像年轻人。
他将这想法告诉明凯,不料明凯听罢,哈哈一笑。
“说什么胡话。”明凯嗤了一声,“你才二十八,正值壮年。”
“快三十了。”幸川的眼中闪过重重颜色,“三十的时候,觉得二十年轻,四十的时候,又感到三十也不错,可殊不知人慢慢变老,一步步蹉跎了,竟没有把握住现在,总觉得过去的好。”
幸川由衷道,“真蠢。”
“你这话说的。”明凯饶有兴致地望他一眼,“幸川,怎么搞的,这不像你。”
幸川一时沉默,他往玻璃杯中倒了酒,明凯见他与常日不同,便询问说,“你这是怎么了,男人如果突然变得有诗意,不是恋爱了,就是失恋了。”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明凯沉思几秒,忽而似回过神一般,说,“应该是,哪种都不是?”
幸川将酒灌入喉中,杯子搁在台面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你不要告诉我,下一句说我是没种的人。”
“噢——这倒不至于。”明凯诚恳地连连摆手,“你不要以你的恶意,来揣度我的为人。”
这话听着真不是好话啊,可幸川懒得理他。他背靠在沙发上的靠背上,目光似乎飘得很远。
“我只是在想,是要继续还是停下。”幸川回望明凯,“职校升格的任务完成了,我的目标好像就达成了,我又得到了一项新体验。”
“但得到了体验后,好像就感到后续的一切,都会索然无味,我已经开始有了这种感觉,又有了重新换个领域的诉求。”幸川说,“我有点理解了那个鸡汤故事,一个男人开十家大型超市,却希望向上帝祈求破产的鸡汤故事。”
“他大概觉得生活太无聊了。”
“又来你那一套?”明凯捏了捏眉心,他实在受够了幸川凡尔赛式的失落,如果让陌生人听来,只觉得他在炫耀,这时明凯的作用便凸显出来,他势必要打击幸川一下,方能让他清醒,“话说早了吧,你就这么肯定升格能成功?”
“官家的决定,不是人力所能定夺的,你们铆足了劲儿,但谁能保证万无一失。这计划都吆喝了多少年,不还是没有达成吗。”
“别想那么多了。”明凯拍了拍幸川肩膀,“你一个从商家庭出来的人,你别告诉我,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情怀。”
“及时行乐吧。这不是你的风格吗?”
及时行乐,幸川把这几个字记在脑中,一路带回了家里。
电梯上到六楼,他打开家门,摁了开关后,客厅顿时灯火通明,窗外黑黢黢的夜,与明黄的灯光撞在一起,他遥望过去,蝉翼似的窗纱随风震颤,无声地降落,又归于寂静。
他坐在沙发上,想找杯冰水,可躺倒后,便不愿意再起。方才酒吧的哄闹声似乎还响在耳畔,他睁开眼睛,见四周空寥寥的,那股无声而压迫的气息,再度席卷而来。
幸川忽然觉得日子没劲透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自从他从家中的别墅,搬到这离单位不远的大平层里,极力缩小了活动范围后,寂寥感便少了许多,他不是寻求刺激的人,高度的自律令他孤独,也令他享受,独身一人,慢慢慢慢,就这么习以为常地过下来。
幸川打开朋友圈,胡乱划了几条,不是广告,就是单位宣传新闻,他没有停留,一路向下,在一条文字信息前停下了动作。
——南方过冬,靠的是一身正气。
句号后面,还带着一个肱二头肌的表情。
这一看就是谨玫发的,幸川下意识想。
下一秒,他才望到名称。
谨玫在他的联系人里没有备注,此时只有一颗玫瑰,竖在这串文字上。
果不其然。
单位的人很少会发私人动态,更不必说这么俏皮的话。
幸川觉得新鲜,忽然笑了一下。
幅度很轻。
谨玫不是调侃,义云的冬日对谨玫来说,的确难捱。
她是北方人,从小冬天都是在暖气房中度过,到了南方,她一度很受不了。
在阮江吹了几年空调,她一直没有习惯,到了义云,住的地方终于不必限电,她便淘来一个电暖气。眼见着电费呼呼上涨,她苦笑一声,却总算有了点屈指可数的幸福感。
这个跨年晚会,终于给了谨玫一个由头,让她理所应当进入琴房,不受拘束地对着琴弓使劲,不得不说,琴弦琴弓能抚慰人心,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的。
一次练习过后,谨玫回到办公室,距离很远时,谨玫就听到吴莉的声音传出。
“一个科需要一个人去大合唱?行行好嘞张老师,大家现在都忙得很,哪有空捣鼓这些东西,再说了这种集体活动,谁愿意去做绿叶陪衬别人,你让我怎么和下面的人提要求。”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吴莉砰的一声,将话筒摁了回去,谨玫听到屋内没了声息,这才装作若无其事走了进去。
“怎么了,吴科。”谨玫放下围巾,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吴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
因她有任务,参加合唱这项任务,便落在程韵头上。
谨玫依稀记得,科里的活动是按姓氏首字母排序的,吴莉上次对她说,恰好排到她,那这次怎么可能倒退回去,落到程韵手里呢。
她本想发问,但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幸川当初建议她去参加一个独演,她有基础,总比做人陪衬的要强。
他不喜欢说教,也从不强迫人,就像他的言辞的基底,总喜欢说建议,对方做什么决定与他无关,他只不过将自己认为更好的出路提供出来,供人筛选是非对错。
但是,他从不会为对方做决定。
这便是幸川,谨玫想,她只不过是一个初入职场的小白,以他的能力,要她平步青云,或是掉落深渊,都是一个想法的事情。
可他无形之中,似乎慢慢教会她一些事情。
再见到幸川时,谨玫眼里多了些感激,幸川似乎轻而易举,就从她的神色里窥见了多余的部分,可他不喜欢别人对他抱有期待,这让自己觉得有负担。
谨玫看幸川依旧冷一张脸,情绪便很快褪了干净,她声音低低地打了声招呼,便又要与他路过。
“谨玫——”
幸川忽然叫住她。
“我让你写的汇报材料,你写好了?”
“噢,写好了——”
没等幸川反应,谨玫一路小跑。幸川眼见她消失在廊头,很快又折返回来,只不过这次她手里多了两张纸。还没等站稳,谨玫便伸手递上前去。幸川接过,发现是她改好的最新的一版。他不禁为她的郑重其事感到有点意思,这年头大家都互发电子稿,没定稿之前还用纸打出来,还蛮稀奇的。
“给您。”
谨玫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电子稿有点草率了,毕竟是第一次给您写稿。”
幸川打眼扫过一遍,目光便停留在中间的几行,不得不说,行文规范,用词恰当,整体语境也很契合,成熟的文风与她小白的气质有些不相符,即便是在此类科教单位里,她的文字能力也算上乘。
“这你写的?”
谨玫点点头,“是啊。”
幸川将纸折起来,手垂下时,他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还不错。”
谨玫终于听他说了句软话。
在接到这个任务时,谨玫是有些惶恐的,她不知以自己的文字能力,应对此类严肃的文书工作是否妥当。谨玫是学艺术的,或许是从小耳濡目染,从小画册一路读到大部头,她对文感的把控比一般人要好。
很多人绞尽脑汁写的材料,在她看来,并不是难事。
按幸川面前的反应,效果似乎还不错。
幸川将纸放进他的笔记本里,抬眼的时候,看到谨玫微弯的眼角,她好像很容易被他牵动情绪,在这没什么人情味的地方,笑得像幽芳的水仙。
幸川很少能见到这样的人,在社会混久了,人人脸上都透着精明,眼珠子转到哪儿,似乎哪儿就能嗅到利益。可谨玫不同,她气质很干净,与其说还没有被社会浸淫,倒不如说她身上有种生命力,哪怕被打压,被忽视,但她就像翠竹,待拂去压满周身的霜雪,很快又枝桠向上。
他望见她的线衫领口落了根头发,便伸手替她择出来。
发丝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谨玫不由一怔,下意识将手覆在方才他触碰的地方。
这气氛过于暧昧,她的脸猝不及防,一点点氲满红色。身边的空气似乎被抽走了,呼吸愈加急促,谨玫想逃离这里时,却听到幸川开口了。
“和我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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