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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来，房东太太正在厅里看电视。嘉米尔族长期维持着古老传统的生活方式，没有机会接触现代文明的成果，艾特拉觉得新鲜便跟她一起看起来。穆见电视里放着连续剧，她正看得津津有味，便不好打搅她。到了睡觉时间，穆再出来寻她，她仍和房东太太乐呵呵地看着。
穆自幼在圣域已养成斯巴达式的生活习惯，到点必须睡觉，于是对她道：“小妹，已经很晚了，要不要去睡了？”
“我把这个故事看完就睡。”艾特拉扭过头对他说。
穆只好由着她，自己先回屋睡下。
“为什么偏偏在关键时刻就结束了呢？”艾特拉愤然地说，“这不是故意吊人胃口吗？”
“明天还会继续播的。”房东太太说。
“可是明天晚上我们就回家了。”
“其实这是我们这儿家喻户晓的故事改编的，结局大家都知道。”房东太太说。
艾特拉问她道：“那最后如何？他们在一起了吗？”
“没有。”房东太太答道。
“为什么没有？”
“因为家里人不让他俩在一起。”
“为什么呢？他们不是很相爱吗？”
“因为双方父母都认为他俩不合适，后来给他们各自另寻了门亲事。”
“那他们岂不是很伤心？”
“应该是吧。所以女人在男人成亲后不久就郁郁而终了。”
“那男人呢？”
“男人知道女人去世后，撇下他的妻子去寺院出家了。”
“他们既然连死都不怕，当初为什么要分开呢？”
“小姑娘，现实的婚姻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浪漫，大多数时候都要考虑到各种利益关系。这世上比死还可怕的事情太多了，你再大些自然就会明白这个道理。”
听了房东太太的话，艾特拉似懂非懂地离开了。
她悄悄回到房里，见穆已经睡着了。他侧身躺着背朝向外面，披散的长发顺滑地搭在被子上，熟睡的样子看上去像个乖巧的女孩。艾特拉想起幼年与他站在一起，他因为生得清秀俊俏，外人总把他误认为女孩子，以为他俩是一对小姐妹。
穆感觉身边有人，翻过身迷迷糊糊睁开眼。
“你怎么醒了？我吵到你了吗？”艾特拉问。
“没有。”穆坐了起来，“你怎么还没睡？”
“这儿有好多蚊子，围着我嗡嗡叫。”
“这里海拔低，又靠着水边，当然有蚊子了。你睡觉时要把纱帐放下来。”他凑近她的脸仔细看了看，“你可别被蚊子咬了脸，否则回家就露馅儿了，姐姐肯定会怪我带你到处乱逛。我被骂了没关系，你下次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艾特拉躺回自己床上望着天花板，“我白天在船上睡了一会儿，现在还很精神。”
过了半晌，她突然喃喃道：“这世上有比死还可怕的事吗？”
穆有些困倦，一字一句地说：“很久很久以前，古罗马有一位女预言家，她的名字叫sibyl。她长的很美，得到了太阳神阿波罗的爱。阿波罗问她想要什么，她回答说她想要永恒的生命。阿波罗抓起一把沙子递给她，告诉她她将拥有和手中沙粒一样多的寿命。
虽然有了不死之身，但神并未允诺她永恒的青春。她从公元前一直活到了现在，活了几千年，最后变成枯叶一样干瘪的老人。没人再相信她的预言，大家都把她当成怪物，挂在笼子里，摇摇晃晃，奄奄一息。
小孩们在笼子外嘲笑她，故意问她：
Σiβuλλαtiθeλei?？（sybil，what
do
u
want?）
sibyl回答说：Απoθανeiνθeλw.（i
want
to
die.）
活成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这算不算是比死还可怕的事？”
艾特拉只是若有所思地微微笑着，然后问：“穆，你相信今天老人的预言吗？”
“我相信。”穆侧过身面向她说，“我相信我妹妹是个有福之人，将来一定会嫁个好人家，儿孙满堂，过得很幸福。”
她赶快接着他的话说：“我也相信。我相信你会长命百岁，终有一天会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穆望着她沉思了一会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神早已为我们做了最好的安排。再说，还未发生的事多想也无用。”
她见他又闭上了眼睛，问他道：“你在圣域时也睡得这么早吗？”
“是啊。以前我们六个年纪小的住在一块儿，大家白天训练累了，回屋倒头就睡。”
“你们睡觉前不说会儿话吗？”
“艾欧里亚喜欢说话。他出生在圣域，性格活泼，总跟大家讲些那里的奇闻异事。”
“你和他很要好吧？”
“嗯。在圣域，除了阿鲁迪巴，我与他最要好。我好些日子没有回去，现在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以前很依赖他哥哥，每天都跟在哥哥后面，总长不大似的。我们都很羡慕他，毕竟有亲人在身边。”
“你也有史昂大人啊。他平日不是常和你在一起吗？”
“史昂恩师近些年身体越来越差，私下和我见面也少了。不过即使是以前，我也不是想见他就能见的。他首先是教皇，然后才是我师父。”
“每次长老跟史昂大人问起你在圣域的情况，史昂大人对你总是赞不绝口，说你比他年轻时强多了，可见他有多喜欢你。”
“是吗？史昂恩师很少当面表扬我，他要求非常严格，我总害怕让他失望。”
艾特拉想了想说：“前不久长老和史昂大人联系时，我听史昂大人说他有退位的打算。”
穆立即说：“这种机密的事，你听过也就罢了，千万不要再对旁人说起。”
“我知道。我是听他们提到你，才多听了两句。”
她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他道：“穆，你想当教皇吗？”
“不想。”
“为什么？”
“如果不是生来就注定在那个位置上，有这种想法都是极其危险的事。”
“可你是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人。我嘉米尔族在这五百年间已经出了两位教皇，你知道史昂大人、长老还有姐姐对你期望很高。”
穆知道她平日对政事不感兴趣，疑惑地问：“你是不是听他们说了什么？”
她赶紧否认道：“没有。”
穆感慨地说：“我的恩师从上次圣战中活下来，十八岁就成了教皇，在外人看来或许他是世间最幸运的人。可他拥有众神之下最高的权力，必定要承担最大的责任。世人只看到教皇之位给他带来的无上荣耀，却没看到他从戴上教皇面具的那天起就不再是自己了。我与他在一起这些年，丝毫感觉不出他有一点快乐。既然选择了天下，便注定无亲、无欲、无我。”
她叹了口气，想继续说下去却又止住了。她想起今天那位老人无法窥探他的命运，即使擅长占卜的长老也曾说过，穆的天命是神赐予的，只有神才能掌控。史昂那日与长老的对话此刻出现在她脑海——
“可惜啊，穆年纪太小了！如果他再大点，便省了这些麻烦。”
“穆虽然年幼，但一向是最沉稳懂事的。史昂大人可以从长计议。”
“我等不到他成人那天了。就怕到时候我们替他选好了路，他却觉得是个负担。穆这孩子，平时看着听话，骨子里却太有主意。”
“那倒是，他拿定主意的事没人能够改变。不过他最敬重的是您，终会明白您的苦心。”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她只记得当时那种彻底的寒意——时空转轮下他永远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吗？他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成为了白羊座的圣斗士、承继嘉米尔一族使命的圣衣修复师，而这次他们又要把他推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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