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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天地素然一片，雪封万里，不见边际。
一双玉手轻抚过死寂的湖面，手上的血迹随着阵阵涟漪散开，直至消无。
少女乌黑的长发被红带简单束起，发丝随风而动，脸庞清秀，小家碧玉，一双杏似的眸子扫视过四周。
一脸平静如常，平淡如水。
仿佛只是在看虞朝城里最普通的景儿，赏湖心亭旁最艳丽的花儿。
可就在片刻之前，这个渊清玉洁、淡然如菊的少女，夺去了数十条修仙者的性命。
此时此刻，他们正七零八散的环布在少女周围，血染红身下的雪，如梅，似火。
少女无所事事，洗手的动作变为全神贯注的玩水。
岸边的人轻易不敢动弹，紧紧盯着少女的一举一动，屏息良久，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还没来嘛？”
姜且终于开口，眼眸淡淡扫视过岸边。
不大的声音散开，隔着距离，穿过薄雾。
还是有胆大的，壮着声音，带着鄙夷不屑，“异想天开，长赢君怎么有空前来？事到如今了，还抱着那样不知羞耻的想法！真是可恶！”
姜且皱眉，“啧”了一声，手终于脱离水面，耸鼻确定那股子恶心人的血腥味儿的确消失大半，“太吵了。”
话落间，说话之人没了气息，也落在地上，成为这“美景”部分。
“她就是条养不熟的狗！”
“杀了这忘恩负义的不义之徒！！替天行道！！！”
“她杀了我哥哥！我就算死，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
这些话姜且听得厌烦，双目无神，冷眼看着下面的混乱。
为首的颇有资历的领者们互相对望几眼，顺势散开，呼吸间，阵法初现。
是诛邪阵。
诛邪阵，是绝杀之阵，杀招极强，需布阵者五人，且必须都要是金丹期及以上的修仙者，以己之寿命，身之灵力为注，成之，则诛邪灭魔，魂飞魄散，身死魂消。
姜且想。
她还真的是出息了。
此时不合时宜的漫起冬雪来，雪落无声，遮掩住地上的不堪、混乱，从前种种，譬如石中火、梦中身，再不见踪迹。
冬风萧瑟，伴着冰凉彻骨的杀意，一片肃杀之象。
地下之人面面相觑，天地间最大、最可恶、最厉害的魔头就在面前，自己的亲朋手足，多少死于此人之手，已然数不清了，废了好大的劲儿，死了太多的人，才终于把这个魔头逼到了如此退无可退的绝境。
可这个人、这个人人惧怕的大魔头，竟然并不反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是淡然木讷的模样，仿佛要死的并不是自己，仿佛他们辛辛苦苦拼死到达这里，只是为了陪她玩一玩。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众人不再只是做口舌之快，而是尽数都投入诛邪阵之中，用尽自己所有的灵力支持那五位立阵者。
诛魔灭邪！匡扶正道！
姜且被束缚在阵中，灵力化作箭矢，一遍又一遍穿过她单薄的身体。
“他还不来？”姜且皱眉，有一丝烦闷在。
“长赢君不会来！你受死吧！”
姜且“啧”了一声，“他还真的是厌恶我啊……不过嘛——”
清清嗓子，姜且抬手，谈笑间，阵法灰飞烟灭。
“长赢君是这天下之间，唯一能杀我的，毕竟被小喽啰杀掉，实在是太难听。”
阵法破开太快，众人甚至来不及撤回，尽数都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息。
姜且之前的梦想，是做一个行侠仗义、闻名昭著的普世之人。
做正道的光！
她样样都要拔尖儿，要不不做，要不做到最顶级。
所以她做坏人之后，也要做到最坏，被杀掉，也要最轰轰烈烈，被最最厉害的人杀掉！
最好的选择就是长赢君，自己之前死前烂打、被说书人把二人恩怨分为百章n回的“心头血”“天上月”。
茫茫大雪之中，姜且看向远方，朦胧恍惚间，那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而来。
那个被誉为最有机会成仙、心怀苍生的长赢君，如今竟是御剑都如此生疏。
地上还有活着的，能喘气的人，此情此景，也跟着紧张起来，天下谁人不知此二人的恩怨？
二人关系极其不好，姜且没成魔那会儿，关系还算得上缓和，之后便是见一面打一架，坊间盛传，姜且是为爱而不得才黑化坠魔，又看长赢君对此波澜不惊才处处针对。
总结起来，二人是死对头、是水火，誓不相融，绝对对立。
姜且看着裴庭之，还是那副人人称赞的仙风道骨的模样，可在她看来，从初见但如今，裴庭之的模样更像是没活力、板板正正的白豆腐。
“来啦，好久不见，长赢君。”
姜且并不想多叙旧，此时此景，此种关系，绝对不是可以喝茶叙旧的关系。
“姜且——”
“得，进入正题。”
姜且打断，想着裴庭之又要开始那无聊的说教她就头疼，她都要死了，可不想再被念叨。
还是那句话，人之将死，你就让让我呗。
姜且瞬间靠近裴庭之，须臾之间，借助裴庭之的手，拔出裴庭之的命剑。
裴庭之的命剑刚好，也名唤诛邪，剑如其名，出剑鞘若感应到邪魔之气，便会自动追踪。
诛邪剑穿过腹部之时，并不是预料之中的疼痛。
裴庭之以手握刃，诛邪剑只堪堪刺了姜且半截儿。
平日里厌恶我，这个时候做甚？
不过姜且很快就想明白了，她现如今可算得上是最最难杀的魔，她自己都杀不得自己，普天之下，唯有一例外：
——裴庭之的血
剑刃沾染上裴庭之的血，伤害才能化为实质。
果然果然，这人最后也给自己添堵。
姜且想。
帅气的男人就是不能信，帅气的男人会哐人。
姜且缓慢向后倒去，满眼都是洋洋洒洒的雪。
快要断气的瞬间，姜且忽地有些不甘心。
她一向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之人，从来不让别人亏欠自己什么。
可刚才裴庭之那下子，她得还回来。
可她没有下辈子，那些人不会让自己再回来，之后的下场，膝盖想她都能明白。
所谓有仇当场报了，连着之前的一块儿。
有道是：癞蛤蟆咬人，不毒死你，恶心死你。
姜且这样想着，计谋便出，抬手费力拉了拉裴庭之的裤摆。
裴庭之缓慢蹲下来，姜且总觉得他现在很僵硬，脸刷白刷白的，竟然比她这个将死之人白。
得，又输一回。
“裴、、裴庭之，我有话……一直没说”
姜且磕磕绊绊，说的极为缓慢，随后极为乖顺的靠近裴庭之怀中，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真诚。
“——我真的喜欢你，现在仍是……
千回百转、、星移斗转、、我仍然，只喜欢你一个……”
说完，姜且彻底撒手人寰，心里却在笑，死对头临死前的告白，多让人厌恶，恶心去吧！也赢一回！
***
“姜氏女且，年十八夭，幼天赋者，后背驰之，堕魔坏道，后伏诛，众皆唾之，亦为世人所警示也。”
——《反面人物启示录.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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