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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摇和微寒领命离开后，青枫便进来侍候。
她的四个丫鬟各有各的好，绿波沉稳，微寒漂亮，竹摇机灵，而青枫反倒是其中最不引人注目的一个。
青枫重新沏了茶，又端了洗好的果子过来：“少夫人，快到酉时了，您可要去老夫人院里一起用完膳吗？”
苏念檀拿茶水润了润唇，才微笑道：“自然是要去的。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便去老夫人那里借股风好了。”
青枫静静听着，既不接话，也不提问。
……
兵部尚书府。
穆北陵一脸忙了好多天，今日终于归家。
穆夫人没等他衣裳换完，便怒气冲冲进了屋子。
穆北陵换衣裳的手一停，将伺候的丫鬟打发出去，淡淡看她：“又怎么了？”
每次看到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穆夫人便火大，这次也不例外。
“你还问我怎么了？簪缨没有告诉你上元宫宴的事情吗？”
穆北陵继续低头换衣服：“说了。”
穆夫人尖叫：“既然说了，你这几天都做什么去了？难不成管教子女只是我的事吗？”
穆北陵头也不抬：“你是穆家的主母，内宅的事情自然是你说了算。”
穆夫人只觉得一团火在胸口烧，下意识便冷笑道：“这只是内宅的事情吗？说起来，这满府里，也就只有簪缨一个是我的骨肉，其他两位，还是你穆尚书多费点心吧！”
穆尚书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抬眼冷冷地看过来：“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
而就是这样的平静，却让穆夫人心头猛地一缩，渐渐恢复了清醒。
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可是心中又实在不甘。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屋外有下人禀报。
“老爷，太太，安庆侯府那边有人来送帖子了。”
穆北陵一怔，罕见地出现了迷茫的神色：“是谁？安庆侯府吗？”
穆夫人趁机让下人将帖子送了进来，穆北陵果然再没工夫跟她计较，而是带着些惶恐问道：“这帖子是谁送的？是侯府新娶的少夫人吗？”
下人低着头：“不是少夫人，是镇国夫人差人送的。”
穆北陵手一抖，颤颤巍巍接过帖子，都不敢打开去看一眼。
“镇国夫人……”
看见他这模样，穆夫人也觉得心下一酸，先前的火气散了大半。
她软下声音，靠近了些劝道：“既然老侯夫人松了口，我们便去吧。”
穆北陵眼睛有些红：“是啊，十几年了，我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下人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
安庆侯府。
苏念檀小心觑着老侯夫人的神色，心下开始愧疚难安。
“母亲，对不起，我不知道侯府与穆家有什么纠葛，我不该擅作主张的。”
老侯夫人已经靠着椅背怔怔出神了许久，自从帖子送出去后，她就一直是这副模样。
听到苏念檀的话，她的视线这才聚焦，看着苏念檀许久，最后苦笑道：“念檀，你别胡思乱想。我不是责怪你，只是一想转眼间十几年便过去了，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心中感伤罢了。”
苏念檀看了眼纪良淮。
纪良淮先是看了看母亲，见她老人家微微点头，这才对着苏念檀轻声解释：“多年前，我父亲带兵去大宛平叛，那时的穆尚书还是参将，带兵驻守柴桑。”
“云秦与大宛这一仗，打了足足有半年。乌孙、大月氏还有周边小国都摇摆不定，多次降而复叛。打到年末时，我父亲率领的三万铁骑已不足一万，粮草药材都捉襟见肘。皇帝陛下下了旨意，让驻扎在柴桑的大军前去支援，务必要在夏至前攻下大宛。”
“柴桑到大宛，便是快马赶路也要一个多月，更何况是大军进发。我父亲索性命全军原地驻扎调整，待援军赶到后再行突围。哪知道这一等便是两个月，柴桑驻军像是失联了一般，没有任何消息，父亲送出去的信也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父亲察觉出不对，便整合军队，随时警戒。可是大军刚刚缓过一口气，大宛却忽然趁夜色偷袭。”
老侯夫人听着也红了眼，许多细节，即便是她如今也无可知。
她收到的丈夫的最后一封信，便是说柴桑驻军迟迟不至，恐是有变。
她心下不安，请命带兵出征，支援丈夫。可是她还没能走到江陵，边境就传来了丈夫不治而亡的消息。
最后那九千铁骑以命相搏，几乎全军覆没，终于攻下了大宛。
而穆北陵带的援军，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
可怜纪家军只剩寥寥不到百人，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柴桑驻军攻入大宛皇城，在城墙上插上了属于他们的旗帜。
事后，穆北陵返京，跪在皇帝面前，声泪俱下地请罪。
可是当时大宛已经被攻下，皇帝的丰功伟绩又添一笔，他虽然为安庆侯的离世悲伤，也为三万大军的牺牲悲痛，但是都掩盖不住他壮志得酬的快意。
于是最后的处理结果，就是穆北陵官职连降两级，安庆侯府得了爵位永不降等的天大恩赐。
苏念檀听得浑身发冷，想到那战场上苦苦厮杀的云秦将士们，不知他们最后一刻，该是何等的绝望与窒息。
她不知不觉间也红了眼眶，恨恨地捶了一下桌子：“这些混账东西！”
她也不知道自己骂的是谁，是为了抢功罔顾数千人性命的穆北陵？还是为了青史留名就对此不再追究的云秦皇帝？
这狗屁的世道！
去他妈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老侯夫人深深吸了几口气，将泪意压下：“见琼已经是黄土下的一抔尘埃了，他穆北陵倒是春风得意，十几年兜兜转转，又成了兵部尚书，朝廷栋梁。”
见琼是老侯爷的字，名纪浪，字见琼。
老侯夫人看向苏念檀：“我不问你要算计那老混账什么，你只管大胆地去算计，别怕！即便是露馅了，也有我和纪家军的几万亡魂给你撑着！”
苏念檀听得热泪盈眶，重重地点头：“母亲放心，这次我绝不让他逃了。”
……
转眼间便到了正月二十二。
纪良淮是在铃纱阁醒的，法依则早早就烫好了他今日要穿的衣裳，正在替他熏香。
“小侯爷，夫人最近可是忙着吗？我想去向她请安，苒苒去问了几次，都说夫人不得空。”
纪良淮点了点她的鼻子：“你不用去了，念檀不是计较这些虚礼的人。你就安生在你院中待着，今日府上人多，你尽量别出门。”
法依则神情一黯，勉强笑道：“妾懂得，不会出去冲撞贵人的。”
纪良淮走后，苒苒便愤慨道：“果然这男人没有一个能信的，当初要接姑娘入府时，说的多好听，如今把我们圈在这小小的院落中，连门都不许出！”
法依则摇摇头：“小侯爷有他的苦衷，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谁。”
苒苒继续嘟着嘴：“姑娘如今是越发没有心气儿了，听着小侯爷一口一个‘念檀’的叫着，您就不生气？”
法依则怔了一下，倒是有些不确定：“好像……确实没那么生气？”
苒苒一窒，说不出话了，只能跺了跺脚，到院里干活去了。
她这边还带着怒意，哪知道刚出门便看到了一位穿着水绿色绫袄儿的丫鬟进来。
苒苒去听松居那边的时候见过这丫鬟，是少夫人身边的。
她心头有气，难免半冷着脸：“这位姐姐，有什么事吗？”
青枫似乎对她的情绪毫无察觉，用下巴点了点自己手中的托盘：“少夫人让我过来问一声，姑娘今日可要跟她去前院看戏？若是不想去，这里有些少夫人打发人从外面买的时兴话本子，姑娘拿着解解闷。”
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青枫一脸和善的模样，苒苒倒是不好意思了。
她将话本子接过来，低声请道：“姐姐一路过来辛苦了，进去喝杯茶吧。”
青枫微笑：“今日事忙，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少夫人还托我给姑娘带句话，今日大厨房那边忙得很，怕是照应不到铃纱阁这边。她已经给听松居的小厨房打了招呼，他们今日会做了饭食给姑娘送过来。姑娘喜欢吃什么，尽管说。”
苒苒越发不好意思，愧疚地挠挠头：“那姐姐等等，我进去问问？”
青枫笑着点点头。
回到听松居后，苏念檀问道：“怎么样，你看着铃纱阁那边可还好？”
青枫面色平静：“法依则姑娘还好，她那个小丫鬟可能有点怨气。”
苏念檀笑着摇摇头：“岁数还小，由她去吧，只要不闹出事来，不用计较。”
苒苒其实才十岁出头，苏念檀不会跟个小姑娘斗气。
青枫继续沉默，不发一言。
不到一会儿，卢知予率先过来寻她，一进门便兴高采烈道：“二姐姐，你送我的这身衣裳可真漂亮！我还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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