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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侯捧着一幅画，盯着上面随意的涂鸦分外惊奇地问：“这些是什么？看起来如此怪异……”
屋里三人立刻沉默。辰峰心想说了你也听不懂，就打算将这些涂鸦收起来，听到司马稚说：“侯爷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我们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远侯毫不犹豫地答道：“那是自然。天神地祇，魅灵精怪，以我们的肉眼凡胎岂能轻易看见。”
“不，我指的并非是鬼神之说，而是在事物的表象之下，比如一粒沙，一片叶子，在它们的内部隐藏着一个浩瀚无边的大世界。”听到这句话，辰峰便知十一岁的古人司马稚，已经准确地理解了微观世界。
那可不就是一个浩瀚无边的大世界吗？何等聪明的孩子啊。
同样身为古人的远侯却感到十分费解：“那么小一粒沙，一片叶子，怎会藏着一个大世界？”
司马稚也并非要说服他，更不会随随便便与人探讨刚从教授那里学到的知识，只是好像抓住了一棵实实在在的稻草一样，藉此回到现实中来。
在现实面前，那个微观世界，果然是如天地神灵般的存在，普通人是很难理解的。
于古人而言，看不见的，自然是鬼神。
接下来，司马稚让辰峰外出，调查那些看不见的事物。
昨夜，辰峰躲在城关偷听到士兵的对话。对话里透露孙氏在镜子里看到口歪眼斜的袁大人，没想到第二天主人真的就口歪眼斜中风而死了。
司马稚说：“是袁上卿。包括桓王在内，一共二十二位，均死因怪异。有撞墙而死的，有无缘无故骨肉分离活活痛死的，有吞咽过快气绝身亡的，还有手舞足蹈不断累死的，而桓王，竟是被自己的双手活活掐死的。”
一个人怎能将自己掐死？辰峰是一万个不认同。要知道，机械性窒息是要制造一个不可挽回的局面，比如上吊时双脚必须离开地面，溺水时无法脱离水的围困，从而被动死亡。而掐住自己的喉咙，双手是随时可以分开的，要掐死自己，不可能办得到。
可司马稚坚决地说那些都是旁人亲眼所见，再不可思议，也是事实，只是不知在看不见的层面里发生了什么。
初次听说这些，远侯既痛心又疑惑：“难道，煜王不是被懋公所杀？”
那为何孤挚笔要写懋公弑君灭族？
司马稚按了按怀里的孤挚笔：“那些死因不过是表象！就像那一粒沙，一片叶子，里面有大世界。”他看着辰峰，“我只有一个结果，需要你帮我寻找那个过程，便是懋公弑君灭族的过程！”
辈分这种东西可真是奇怪，小小的司马稚一个命令，辰峰就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其间从未有过抗拒的念头，就好像听从他的命令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他拽上唐参教授，一起去袁上卿府中看看。
甫一出门，就看到不少人朝着一个方向跑。听说城关处有人被抓了，百姓们是去看热闹。他们顺便跟过去，就看到了吊在城楼上的四具尸体！
尸体破衣烂衫血迹斑斑，死前应遭受过酷刑。
在高台上，一个官员带着几个手下守在告示旁。显然，执行这场死刑的应是这位长官。
告示上说这四人是昨夜密谋出城的主使，想借着出殡蒙混过关。再有犯者，将满门抄斩。
这么快便揪出主谋了吗？辰峰想起那个在棺材中的火人，深感当下局势不妙。
台下有百姓指着那位官员：“那个不是郭僖吗？他是周太仆的义子啊！”
而那具最惨不忍睹的尸体就是周太仆本人！
“郭僖原本只是啬夫之子，无权无势，是周太仆一手将他栽培的。没想到，竟是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百姓们议论纷纷。
忽然，许多黄色草纸从天而降。
辰峰伸手捞来一张，纸上的红字犹如鲜血，赫然写着：“懋公弑君灭族大逆不道”。
看来，懋公不惜灭司马氏满门也要保守的秘密，还是不翼而飞了。
官兵们慌乱起来，七手八脚地要收拾天上地下的草纸。然而在人群中穿梭，到底是困难重重。
百姓们被纸上的红字吸引，混乱中造成了“交通堵塞”，当差的想要掩盖那个秘密已然不可能。
郭僖心里一慌，没想到这事竟留下这么大的漏洞！脖子凉飕飕的，感觉脑袋要保不住了。猩红着眼的他大手一挥：“所有人，就地处决！”
光天化日之下，一场赤红的盛宴如火如荼。
官府的刀朝向了手无寸铁的人们。老老少少，妇女儿童无一幸免。
辰峰想出手制止，被唐参死死地拽着：“我们不能暴露啊，不能暴露！”
若暴露了，等于告诉懋公司马稚就躲在昌安城里。后者将加大力度搜捕，那还有谁来力挽狂澜呢？
什么叫命如草芥？辰峰是亲眼看到了。以往在电视里看古代战场厮杀，一刀一个，看得热血沸腾，可那毕竟是在战场上。殊不知普通百姓的命更不值钱！
*
袁上卿府中在办丧事，死者的灵柩停在大堂中。二人戴上孝布混了进去。
孝子贤孙们在大堂中哭得死去活来，香火缭绕，没看到有人前来吊唁。
“自保要紧。这个时期，敢跟逝者扯上关系的，没几个了吧。”教授这话的出发点辰峰是理解的。这个时期，估计都在忙着巴结当权者，否则就要被挂在城楼下晒成肉干了。
“你，把这个扛到后堂去。”有个管家模样的指挥着辰峰做事。他默默地接过物什就走。
“走哪呢？这边儿！”原来走错方向了，辰峰赶紧调转过来，还听到老管家嘀咕着，“一个个的找不着北……”
许多人来来去去地在后堂帮忙，放眼望去都是上了年纪的帮工，粗衣麻布鱼龙混杂。辰峰趁着放下物什的空档，问旁边一位老人：“老人家，方才听说好多都是外面请来的，这偌大的府中怎么就缺人手呢？”
老人家眯着眼睛说：“怎么不缺呢？府卫和很多家丁都被抓走了。”
“抓走了？为什么？”人走茶凉，这凉得也未免太快了吧？
他压低了声音：“抓去城关建造工事和服役呀。你怎么没去啊？”老人家看他身强力壮，很是费解。
“哎，我去了谁来照顾我娘啊，正到处躲着呢。来这里赚点钱。”辰峰扯谎的本事也是有的。
“嗯。为了找人帮忙，袁府出的银两可不少。”
“听说袁大人是中风去世？”
老人家脸色一变：“小伙子啊，你来干活就干活，问这个干嘛？”说着他就要走。辰峰赶忙拉住他，“本来我也不该问，但是我娘被孙氏吓出病来了。孙氏总念叨什么照子照子，披着头发就出来吓人，我娘活生生吓出病来了。孙氏原本是袁府的家仆，见过袁大人口歪眼斜的样子，还说这里有治病的办法！”
辰峰把昨天夜里听来的改编一番，成了受害者家属。目的自然是想迅速进入话题，总之，有沟通才有突破嘛。
老人家听到这些，顿时也有些同情，但是要说这里有治病的办法可就有些玄了。
辰峰坚持自己娘亲的病跟死去的袁大人有关，所以，他来这里帮忙其实也是出于孝心。然后顺势追问袁大人口歪眼斜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家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既然你娘有病在身，老夫也不管那么多了……”他想了想，说，“那天啊，本来大人是要出门狩猎的，因为是国舅——也就是懋公邀请的。可那天袁大人身子抱恙，就让公子代为上阵……公子狩猎回来说山里的风邪乎得很，懋公被吹得口歪眼斜，差点中风了……可他说完，才发现自己的父亲中风不能言语了……”
辰峰听得奇怪，问道：“你是说，当天懋公也差点中风？结果这边的袁大人才是真的中风？”
“就是这么巧啊。”
这仅仅是巧合吗？换做平日或许算是巧合，但现在那么多离奇现象汇聚在一起，就不能当做巧合事件了。司马稚说过：“包括桓王在内，一共二十二位，均死因怪异。有撞墙而死的，有无缘无故骨肉分离活活痛死的，有吞咽过快气绝身亡的，还有手舞足蹈不断累死的，而桓王，竟是被自己的双手活活掐死。”
而这次袁大人的口歪眼斜，竟然跟懋公的“口歪眼斜”有重合迹象！
那么其他现象，是否在懋公那里也有些相似的举动呢？辰峰被自己大胆的猜测吓一跳，可是一种即将触摸到真相边缘的兴奋涌上来，更加想要查清楚了。
而关于孙氏看见的照子，老人家说：“说来也是巧了……”他好像才觉得奇怪，“那照子是懋公送的。”
难不成真是懋公送了一面摄魂镜给袁大人，所以袁大人被摄魂而死？辰峰心说破案了？这么快？
“那镜……照子还在吗？”辰峰赶紧改口，古人应该不懂什么叫镜子。
老人家说：“在啊，谁敢动它呢。听说是懋地的工匠打造的，我们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照子呢……不过，比起数月前那面，这一面也就一般般啦。”
“怎么，还有一面照子？”
“数月前，懋公宴请听戏，我们袁大人是座上宾。听说当天有一面做工特别精致，能把人全身都照出来看得特别清楚的照子。是懋地的工匠打造的。整个九州河，都找不出第二面那么清楚而巨大的铜鉴！”
去年九月懋公宴请达官显贵前去听戏，那面铜鉴犹如锦上添花，为贵宾们所欣赏，成为当时京城的一段佳话。
于是，懋公命令工匠日夜赶工，又做了几面铜鉴送人，但无论做工还是尺寸都比不上当天那面。
辰峰试图问出谁收到了懋公送的铜鉴，老人家听说只有三面，最好的一面献给了桓王。
死了二十二个，三面镜子显然不够……不，一面就够了啊！辰峰有个大胆的猜测，此时却不便与外人道。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去找袁大人收到的那面懋公送的铜鉴。
最后老人家给他指了条明路，说或许可以去袁大人曾经的住房里看看。自从袁大人走后那里一直关着，没人敢进去。
没多久，辰峰来到了原本是主人家起居的园子。
袁上卿府中多么豪华就不赘述了，辰峰也注意不过来。他不是来参观大观园的，他是来找照子，也就是镜子的。
那被吓疯的孙氏，在铜镜里看到了口歪眼斜的袁大人，而当时，只有她一个人在房间里。
如果说是她眼花了，那为什么袁大人真的就是口歪眼斜中风而死呢？难道她真的看到了“死亡预告”？
关键是，那面镜子是懋公送的！袁上卿中风当天，懋公也险些中风，这些都太巧合了。
可辰峰找了半天，只看到几面根本照不出五官的铜镜。最后，发现案台上有个被白布覆盖着的物件，大约有半人高。
该不会这就是那面懋公送的镜子吧？
辰峰轻手轻脚走过去，多少有些心里犯怵。这一揭开会看到什么呢？万一自己也被摄魂了怎么办？
要相信科学！他告诉自己。然后，猛地伸手一扯，揭开了“谜底”。
辰峰看到了自己，镜子中的自己。
比起那些照不清五官的，这表面看上去更加光滑的铜镜算是很高工艺了，但比起二十一世纪的镜子还是差很多。
朦朦胧胧的五官，看着也确实帅气几分。
他做了个口歪眼斜的样子，发现……成像不太清晰，但不妨碍理解。
辰峰来来回回地踱步，离开镜子的时候，自己的身影也并没有停留在镜面上，没有发生任何灵异现象。
有时候他突然转身，镜子里的自己也是同样的动作，不会有半点延迟或不自然。
经测试，是一面正常的镜子。
会不会有问题的是宴会上那一面，这些不过是仿品，是烟雾弹？而死去的二十二个人都去听过戏，都见过那面镜子……关键是那面镜子在懋公手里，辰峰可不认为自己能有幸目睹那面神奇的“摄魂镜”。
就在辰峰想着把铜镜打包带走回去慢慢研究的时候，门被粗暴地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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