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宸吃着饭，柳如蓁就在一旁喝酒，见如此其乐融融之景，心里头暖和身上也暖和起来。
将近子时，窗外响起了阵阵烟花爆炸声。穆容最先反应过来，拉着柳子云往外跑。
柳丘见了，浅浅笑道：“他俩关系好了许多了。”
柳如蓁看出来，穆容对她哥哥的态度好了许多，从前穆容可不会这样拉着柳子云。想到这，她不禁笑出声，打趣道：“说不定啊，我很快就有侄子了呢。”
见他们还在一旁呆坐着，柳丘先站起：“蓁蓁，你们不出去看看吗？”
江全拿起靠在门边的伞，招呼道：“殿下，来。”
宋宸放下瓷碗，转向柳如蓁：“你想去吗？”
喝酒喝的有些上头了，柳如蓁揉捻着眉心，摆摆手：“你们去吧，我有些晕，在这里歇会。”
“那我在这里陪你。”
宋宸给江全使了个眼色，江全会意后便和柳丘一起出去了。柳丘也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本想说些什么的，却被江全扶着手臂，抢了话，半推半就出了门。
屋外烟花声清脆悦耳，时不时传来的“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倒让柳如蓁清醒了许多。
她一手拖着下巴，一手玩弄着手中的酒杯，身上的披风也歪到了肩膀的另一边。宋宸笑了笑，替她掩好。刚触及到她肩头时，却被无情打开。
“宋宸，你骗我呢？”
宋宸手停在半空，哑口无声了半晌，又默默缩回手。
“嗯……你怎么不说话？”
宋宸看她有些喝高了，二话不说便从她手里抢过酒杯，柳如蓁的意识有些模糊，所以也没和他闹，酒杯给的很爽快。
柳如蓁看了他一眼，笑道：“不说便不说吧。抢我杯子作甚？”
“你今夜……”
想了想，又晃了晃头脑，清醒了些，最终还是没问下去。柳如蓁拿起桌上一个空酒杯，倒了些酒递给他：“喝一点吧，让身体暖和暖和。”
宋宸接过，却推到一旁，看了她一眼：“不喝，你也别喝，身体还没好。”
那一记眼神里没含任何情绪，令柳如蓁想起上年除夕夜的在梅林下宋宸。少年拿剑对着自己，冷冷出声。那种冷漠疏离的感觉，仿佛此刻又活了起来。
他今夜必定是遇着什么事了。柳如蓁心想，应当是与梅妃还有皇帝有关的吧。
柳如蓁双颊泛红，眼神迷离盯着宋宸。目光灼热，又带了一股审视的意味。宋宸有些慌乱地躲开，站起身离开。等他再回来时，桌上多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醒酒汤。
“谢谢啊……”
柳如蓁用勺子搅和着，希望热汤能快些冷却，更好下嘴。
宋宸收了收嘴角的笑意，缓缓开口：“如果我说，我不想争那皇位了，你会对我失望吗？”
“不会。”
柳如蓁立即回答。
皇位之争，少不了流血，也少不了尔虞我诈。争与不争都是自己的选择，柳如蓁又不是他的谁，也没有资格批判宋宸的选择，更没有资格失望。
宋宸微微一怔，笑了笑：“如果我说，我要报仇，亲手弑父，你会把我的恶行写入史书吗？”
“会。”
这一次，柳如蓁也毫不犹豫的给出了回答。
“史家据事直书，一字不改，若你真做了弑父的事，我会一字不改的写上去。”
软笔如刀刃，不会放过任何人。也包括柳如蓁自己，往后史官在史书里会如何下笔去写柳如蓁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来说，不过是身后名罢了，能做好当下之事，把前朝的史实撰写下来，传于后世，对柳如蓁来说，比虚无缥缈的身后名重要。
宋宸听了，没流露出不满，反倒挂上了笑意：“那劳烦令史大人，把我的样貌写好看些哦。”
其实宋宸也是这么想，他不像皇帝那般爱护自己的名声，对他来说随心所欲才是最舒服的。
以往他觉得，只要夺了皇位，才算是复仇，但知晓付刘两家毁于皇权争斗，母亲因此失去了挚爱。如此多人为争夺皇权，而身死名裂，这条路无疑来说是血淋淋的，且经过今夜之事后，他只想杀了皇帝，因为只有那样才算是真正的报仇。
柳如蓁听到他这个回答，稍微愣了愣，掩嘴笑出声来：“好。”她侧首看向宋宸，偏偏头，收了笑意：“那你得先告诉我，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
“高婕妤在家宴上头戴了朵红梅，老皇帝看不顺眼，就训斥了她几句，她受不了带着泪眼去更衣，路上昏暗，摔了一跤便小产了，家宴乱成一团，我拿着令牌，那些侍卫也不敢拦这才出来了。”
原还有点晕乎乎的，听宋宸说完后，柳如蓁整个人瞬间便清醒过来，讶异道：“高婕妤小产了？”
她在史馆就听高晋说过，高婕妤怀孕的事，那时高晋脸上还洋溢着笑容，为人外祖父的亲切。几位共事的大人都欢喜的祝贺他。而今忽闻自己女儿小产，也不知他心情如何，该怎么接受了。
细细回味了一遍将才宋宸说的话，柳如蓁觉得奇怪，问道：“头簪梅花？高婕妤圣宠不断，应该不会用此手段来吸引皇帝的注意，莫不是有人想要加害她？”
可想想，高婕妤或许也可能是不知宫中的忌讳才会如此。
柳如蓁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她不可能不知，据柳如蓁的了解，高婕妤是个聪明人，能在后宫中，贤妃眼皮底下还圣宠不断，除了她与梅妃有几分相似外，也必定是个敏慧之人。况且高晋是朝中官员，又是史官，过往后宫之事，多多少少都知道些，自己女儿在宫中，他不可能不给女儿提醒。
宋宸当时没在宴会上，事情也只是听皇帝身边的庆德说的，具体细节，他不大清楚，能确定的是，高婕妤被皇帝斥责时，嘴里不停解释道，她不是故意的。
“又是后宫争宠。”宋宸嗤笑出声：“把我母妃都牵出来了。这次又是谁？”
柳如蓁喝了几口醒酒汤，觉得没什么大碍后，就将勺子撂下了，宋宸见状，还是有些担忧，起身去把半敞的窗掩上，想让她去休息时，却听她依旧坐在桌前思索。
宋宸有些后悔方才把事情同她说了。
他走到她身后，停了下来，只听她缓缓道。
“替嫔妃梳洗的都是宫人。高婕妤说她不是故意的，是不是也意味着，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头上还簪了一朵新鲜的梅花，而且怎会那么巧就摔到了？”
“宋宸，这不仅是后宫之事，事关皇嗣，也是朝政之事。你要小心了，说不定……”
话还未说完，身上的披风一紧，后边人悠悠出声：“再这样说下去就天亮了，你身子还没好全，先去睡觉吧。”
穆容知道柳如蓁要回来，很早便吩咐了下人清扫了一间空的房间出来。宋宸把柳如蓁送到房门前，也知道柳如蓁是不会让他进去的，看她安然无恙回到房中，在门前停留了片刻，正准备离开时，便听到有人在后面喊他的名字。
“宋宸……你等会去哪？”
不知怎么了，柳如蓁就不受控制跑了出来。
宋宸回头，走了回去，笑道：“你这是要留我吗？”
怕他误会，柳如蓁立马回道：“没有我只是问问而已。”
“哦。”宋宸撇开头，柳如蓁看到他眼中一晃而过的失落，有些不忍道：“那你等下回宫吗？”
回大庆宫，回雪梅轩，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嗯，是吧。”
她本想开口留的，但宅子里没空的房间，只好无奈叹了口气：“宅里没有空房间……”
宋宸淡淡说了句：“无事。”因为他知道，就算宅子里有空房间，柳如蓁也不一定会留自己。
柳如蓁提醒道：“那你回去时小心些，宫里的事也别搭理先，此事还有很多疑点，今夜就先好好睡一觉……”
她的话又是还没说完就被宋宸打断了。
“柳如蓁。”
只见宋宸站在黑暗中，屋内的烛火一闪一晃的，勉强能够照清他面无表情的脸。
他语气沉沉的开口：“走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刚才邓凝是不是不也来过。”
柳如蓁大方答道：“是。”她想了想，应该是自己去厨房时，柳丘和宋宸说的吧。
宋宸看她回的快，连忙继续问道：“那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而且还讨厌我。”
他眼中浮现出邓凝的模样，公子温如玉，来形容他最不为过，且他为人品行端正，样貌俊美，年纪轻轻便考取功名入了朝堂，是京中不知多少女子爱慕的对象。宋宸心想，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及他吧。
柳如蓁听他一口气把话都吐了出来，不由得失笑：“你在说什么呢？”
“算了。”
“算了……”
宋宸垂下眼眸，连说了几声“算了”，声音愈来愈小，直到消失在黑夜里。
柳如蓁的心似乎被那一声声“算了”慢慢凿开。
“快些回去吧……”
宋宸一手挡在门框上，往前了一步，小心翼翼问：“你可以抱抱我么。”
他拦在门上的手，力道加重。柳如蓁知晓，若是不应了，他哪里会罢休。
“你先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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