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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不是运尸体，李子岩打算搭飞机把叶成薇转押到北京，还得从肇庆开车到广州机场。
在高速上，叶成薇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双手双脚都被拷着，也不问李子岩带她去哪，也许太熟悉路向，大概知道自己的命运，她也懒得去问。
高速经过骨阵的工业园，看着蓝色的路标一闪而过，叶成薇突然开口：“帅哥，你爱过吗？”
李子岩嗤笑：“怎么，要和我探讨心路历程？”
叶成薇摇摇头：“我们这种人，不讲情爱只谈情分。”
李子岩不搭腔，叶成薇并不在意，好像只是向一位旅途偶遇的陌生人倾吐一样：“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一无所有的时候，爱看韩剧去幻想。帅哥你知道《巴黎恋人》吗？‘在华丽的人群里，我是一朵枯萎的花，这时从天而降般出现一位白马王子，叫着我的名字，抱着我，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就是这种幻想。”
叶成薇柔软一笑，“但是20岁的时候，我没有遇到白马王子，我遇到了一个人渣，总爱喝酒，醉醺醺的，见东西就摔，见人就打。一开始，打完我，还会哭着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到后来，连道歉都欠奉。”
她睁大眼，好像又能看到十年前无助的自己，大着肚子，努力地用手臂护着肚子和头部，而眼前的醉汉好像发了疯一样，拿着一捆衣架使劲抽她。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求饶，求他看在孩子的份上，别打了。但醉汉只是抽得更用力。哭喊声引来的邻居，邻居对这样的情景早就麻木，劝也没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眼看孕妇□□鲜血直流，急忙打110……
醒来的时候，被护士通知胎死腹中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男人被刑拘，家里也没有来照看，第二个晚上，她就从医院偷跑出来，因为手术费住院费根本付不起。她在公交车候车的长凳坐了一晚，腹部疼痛，但她不敢掀开衣服来看，她怕看见血、怕看见自己不健康的身体，而实际上，真正让她惧怕的是，她怕自己的人生就像她身体一样，破败，没有希望。
没有希望的人生就不会恐惧堕落，因为低谷是没有底线。什么来钱快干什么，见过太多男人，穷酸并且猥琐的，花一百几十就觉得自己可以在短暂的一个小时里面称王称霸的。偶尔她觉得如果有天死在一张旧床板上也不可怕，心都溃烂了，什么都不会怕了。
只是其中有个来自香港的大叔似乎不太一样。香港男人来大陆寻欢，说是找“北姑”。她有一次调笑：“我们不是‘北姑’，离北方远着呢。好像，要跨过长江才叫北方。我们连普通话都不会说的，算什么‘北姑’？”
男人竟然还向她道歉，问她的名字。
“你还是叫我‘北姑’吧。”她无所谓地笑。
第二天，她去买菜经过一个文具店。鬼使神差地，她进去买了一份中国地图。她出神看着一条浅蓝色的线横跨大公鸡的腹部。
外面的世界这么大呢，她连这座城市都没有离开过。
那个香港男人又来找她。她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了，她要去工厂打工。
“找到工作了？”男人问她。
她抿着嘴唇不回复。
男人光着屁股站起来，看着贴在墙上的大公鸡地图，在蓝色的细线上，非常浅淡地用铅笔写了“长江”两个字。
男人笑了，年纪不小了，可无论怎么保养，纵欲之后脸皮还是垮的，但笑容却不猥琐。
“来我的工厂上班吧，”男人说，“我养你。”
“这是《喜剧之王》吗？”
她已经养成说什么都带着嘲讽语气的市井习性。男人不在意，边穿裤子边笑着接话：“你别说，你真有几分我初恋女友的模样。”
“痴线佬。”男人走后，她才骂了一句。摸到床头柜的薄薄的几张纸币，里面夹着一张名片。
“莫、加、豪。”她一字一顿地念名片的名字，泪流满面。
叶成薇好像个电台dj念读者的来信一样述说着自己的故事。
“无缘无故地，我们都活得伤痕累累。加豪的前妻是他的初恋，后来有了涛涛，一个b型血的孩子。他和他前妻都是a型血，却有了个b型血的孩子，多荒唐。他前妻拿着他的血汗钱养了个二十出头的小男人。世界上什么人渣都有，他们离婚，他前妻还硬要把拖油瓶塞给加豪。因为涛涛命不好，满身病痛，他们养不起。”
听到这里，李子岩不由攥紧方向盘，莫云涛竟然不是莫加豪的血亲，他觉得好像要抓住一丝头绪。
“离婚了，他前妻却总问他拿钱，时不时到他旧工厂骚扰他。他不胜其烦，干脆把工厂从广州搬到肇庆。我正是在那段时间遇上他。后来我拿着名片去工厂找他，他真给了我工作，还培养我。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干，干业务竟然有声有色。他常笑说我是千里马，杀伐果断。但世界上不缺千里马，缺伯乐，缺一个机会。加豪给了我一个绳索，让我爬出命运的谷底。”
“但命运就是冷血。加豪生病了，肝癌。他救了我救了涛涛，但我们都只能在旁边看着他的身体像过山车一样下坠。”她做了个“咻”下坠的手势。
“那时这才明白，我还是有害怕的事情的，我怕他死，怕他离开我。”
说到这里，叶成薇瘫倒在靠背。李子岩猛踩刹车插入匝道。公安一开始就搜过她的身，不该有外物了。李子岩撩起她的裤脚，竟然还有一条珠粒细小的木珠链，她在后座一直用珠链摩擦自己的皮肤直至磨出血痕，从那不明显的血痕中，鲜血却不绝地滑向珠链。
李子岩骂道：“妈的，被摆了一道。”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为救莫云涛，她要救的是莫加豪。
他即刻电话危阁臣，那头却是语音通知不在服务区。他扯起叶成薇的头发让她后仰，“说，莫加豪在哪里？”
叶成薇喘息着笑：“你猜。”
李子岩默念口诀后两指一夹拧断珠链。
“来不及了，我的‘珠链’已经串起来了。”叶成薇一片死色的脸上非常从容。
李子岩联系不上危阁臣，正要在群里留言。听到戚苗苗的语音：“豪竡木业仓库有问题，速往。”
叶成薇神色一动，被他捕捉到了，他果断开车出发，群里留言：“废柴女，顶住，我马上来。”
电话雷冬，虽然连通，却没人接电话。
“妈的，非常时候，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然而李子岩不知道的是，他正在咒骂的雷冬，此刻正在乐广高速上上演生死时速。
李子岩的留言的时候，戚苗苗刚到达豪竡木业的时候，然而手机留给了孩子们，对华南分队其他人马的消息一概不知。她赶独自前往的底气，一是为有玉镯这个法器，二是知道关键人物死的死、抓的抓，张然也不在国内。若她猜得不错，豪竡木业也有一个骨阵，才让张晓涵差点死掉的，破坏陈法后就马上跑。
按道理工厂没有预约，外人不能随便进入。但保安显然认得上次自家老板娘热情接待的俊男美女中的戚苗苗，她没费口舌就被带进去前台旁边的接待区。
前台的女孩端庄地坐了一会就走开。戚苗苗趁机溜进生产区。现在都机器人化，工人不多。仓库就在厂区的最里面，是一个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单层厂房，然而铁门深锁，正在苗苗手足无措之际，一张纸片小人竟然从苗苗的包包里顺了出来。原来李子岩离开农庄前留了心眼，点了个纸片人指望能看护苗苗。
苗苗简直高兴坏了，手指挑起纸片人亲了一下，“快快快，开锁。”
纸片人被亲了，抬头昂胸地飞划到锁上，伸手入锁孔，“咔”地一声锁开了。
开门后铺面而来的油漆味让人不适。纸片人仿佛能感受到不安的气息，把自己卷到苗苗的玉镯上。
夏末的下午阳光依然猛烈，这个仓库的却透着阴冷，一排排的货架，好像背后藏着静待飞蛾的蜘蛛。
苗苗开了灯，小心翼翼地游走在货架当中，一无所获。
“奇怪。”苗苗嘀咕，脑内看过的各种电影，“难道有机关？”
戚苗苗试着搬动货架，刚堆动满油漆、天拿水的货架，货架两步远的地面露出了一条缝隙。她马上推转这个货架，地面露出一个恰恰容一个人进出的洞，洞口下方架着一把钢梯，一股异常难闻的气味涌出来，混合着油漆、天拿水的气味，简直是苗苗平生闻过最恶心的气味，几欲晕倒。
苗苗不得不秉着呼吸爬梯而下。她来之前就做好心里预备，恶心如骨阵也未及眼前的景象的万一。
这个地下室深约四米，面积约二百平方米，几近正方形，四角各立着一尊高约两米的罗汉像，下面都有供奉。地下室正中央垒上来小腿高的水沟壁，水沟正圆形，直径约七米，沟宽约半米，那股可怕的味道正是从水沟散发出来——
那是血水的腥臭！
戚苗苗一阵干呕，下来地下室后，玉镯一直隐隐发光。她明白这个地下室就是关键所在，问题是要怎么破坏。她发现，越是靠近血沟，玉镯光芒越盛，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血沟底下还有什么东西。
她忍着恶心，靠近血沟往下看，血沟底下该有仪器让血液缓缓顺时针流动，血液发黑，根本看不到底下。看着玉镯光芒大盛，她心想：不管了，豁出去了。正要把戴着玉镯的手伸下去，惊见血液里一个破碎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