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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不问我，我这次来也是要跟你说的。”江寻溪靠着沙发望向天花板，“小郢，咱们有个几年没联系了吧。”
“准确来说，在我的记忆里，自从出了意外后，我一直没和除了爸妈外的任何亲人有过联系。江玥也是偶尔回家。但是他们也不让我和她单独相处很长时间。”江郢皱着眉头回想家里的种种不正常，“他们想瞒我什么？或者说……有什么事情只有我‘忘记’了。”
“你真是受了好大的委屈，却偏偏忘记的一干二净。”江寻溪故作神秘道，“不过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我只能告诉你，你出车祸之前，二叔二婶就已经把你送到医院了。”
“别故弄玄虚。”江郢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我那时候还在上学……”
可是听着江寻溪的话，他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记忆正蠢蠢欲动要被唤醒，熟悉的头痛感再次拨动他脑海中的神经，他屈起手指，用关节处挤压太阳穴。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编来骗你？”江寻溪叹气，收起刚刚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二叔平时管你们严得很，但是有关孩子的事情大多数时候二叔和我爸都会商量，可是把你送到医院那件事却是在车祸之后才知道的。”
“我当时匆匆赶到，只看见江灵溪搂着玥儿在门外哭，霍莉在一边拽着玥儿的袖子让她回去上学，别掺和这事情。门里面我爸在和二叔吵架，说什么‘瞒着’‘大事’。后来好像还和原先那家医院闹了官司。不过都在你昏睡那段时间解决了。”
江寻溪说了一长串子话，口干舌燥，拿起水杯猛灌了一大口，接着说道，“你知道的，我们家对霍莉的态度。而且你去那家医院还是霍莉撺掇二叔送的。后来就干脆不联系了。”
江郢对他刚刚发表的长篇大论并没有什么意见。平心而论，他生母在他三岁时早早逝去，他对她早就没什么印象了，只是偶尔逢年过节时会听见二婶说她是个极好极温柔的人，自己的眼睛和妈妈长得一模一样。
霍莉在他母亲去世不久后就被娶进家门，当时江玥已经出生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斯人已逝，没人会总揪着过去的那点子破事不放。于是在江郢成长的过程中，霍莉就代替了他“母亲”的身份。
这个母亲和其他母亲没什么两样，会在他上学受到表扬时夸奖他，也会在他闯祸时责骂他。这没什么好说的，霍莉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甚至江郢有时候感觉比起有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与自己关系更加亲密。
可是江寻溪说的话让他越来越疑惑，他究竟是生了什么病，让全家人不和别人商量就秘密送进医院，还惹得大伯发了火。
“我去的医院，叫什么？”
江郢看向江寻溪，眼中满是不解。他心中有一些答案就要破土而出，期待着江寻溪的下文。
“不是什么正规的医院，不如说是私人作坊。”江寻溪不屑的撇嘴，揉乱头顶的粉发，“叫什么‘康济’心理咨询中心？哎！小郢，你怎么了？”
江郢听见那两个字后，忽然像溺水的人一样，呼吸急促起来，脸色变得煞白，手里的杯子没拿稳，落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一瞬间，好像无数记忆画面在他眼前闪回，晃眼的白炽灯，滋滋响的电流声，还有一个罩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向他走来，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仪器，藏在眼镜后的细长眼睛发出诡异的笑意。
“江郢，你错了。”
“为什么不认错？为什么不认错？！”
“你这是病，生病了就需要治疗。乖乖听话，就不会受到惩罚……”
“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认错！”
一瞬间，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脑海，化作刀锋凌迟他的身体每一寸，江郢扶着头蹲到地上，半响没有缓过神来。
“小郢？”再次看清眼前，就是江寻溪焦急的面孔，“你怎么样？头晕？我带你去医院……”
“没事，只是头晕。”江郢有气无力的扶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坐到沙发的另一边。
“你想起来什么了？”
江寻溪一脸紧张，却只看见江郢摇头。
“一点，但是很混乱。”江郢看着地面上碎了一地的杯子，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乔让云就是用这个杯子给他接的水，而且在递给他喝之前，自己还喝了一口试了水温。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江郢当时接过水杯时却觉得身体生理性的一阵颤抖。
此时看见这个水杯，玻璃碎片四分五裂，融入洒落的红茶，像是一场纠葛的凶杀案现场，也像是江郢被扯开的心脏。
江寻溪看他盯着地上的玻璃碎片，以为他想把这些收拾起来，就自己去拿了清洁工具把东西清理干净，然后又把呆愣的江郢送到床上，“我今天住客卧，半夜有不舒服找我。”
他把江郢安排妥当后，自顾自把自己安排好。看见从刚才开始一言不发的弟弟，他长叹一口气，“别着急，回想起来的。”
“你就先好好睡一觉。”
他给江郢关上灯，又颇为紧张的在门口站了一会，“有事找我。”
看见江郢向他点头，他才放心地到隔壁侧卧躺下，一直盯着隔壁动静到后半夜。
江郢头疼过后确实感觉昏昏沉沉的厉害，躺在床上不一会就进入梦境。梦里依旧是他今天回忆的那些片段，只不过这时他变成了第三人称视角。
这种角度颇为新奇，他漫无目的在“医院”里闲逛，忽然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影，是江尚峰和霍莉。
他连忙跟上，不等他上前，眼前的场景忽然天翻地覆，他做到了一个长桌前，就像是被审问的犯人。
对面坐着的就是今天出现在他回忆片段里的那个中年男人，他还是穿着那身白大褂，就像是恶魔披上精心准备的人皮。他的笑容是那么和善可亲。
“今天也是几个例行提问，结束后就可以回家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语气里带着笑意，“你知道该说什么吧，小郢。”
他的手掌重重的拍在江郢身上，他猛地颤抖，侧身躲过男人的触碰。
“同，同性恋是有罪的，”
他听见自己开口，声音嘶哑颤抖，像是破旧的破风箱，“同性恋是变态的，有违人伦的……”
不对！他在心里呐喊，想要重新掌握身体的主控权，我没有做错什么，这么说不对！
可是他听见“他”还在说着，“我错了，我有罪。我不该……不该忤逆父母，不该喜欢上男人，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越说越激动，原本嘶哑的嗓音此时变得凄厉起来，他伸出手恶狠狠地扇自己巴掌，那双原本清澈漂亮的眼睛此时布满血丝，像一张网。
一张把他自己捕获，困杀的捕兽网。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他看见那个医生模样的人把手放到他的头顶，似乎是慈爱的揉了揉。而江郢只觉得自己恶心的快要呕吐出来。
“你可以出院了，”那个男人笑眯眯的说完这句话，忽然凑到他的耳边，压低嗓音，“可不要忘记我教给你的东西，不然……就又要回来了。”
江郢狠狠打了个激灵，猛然从梦境惊醒。冷汗打湿了他的后背。他耳边仿佛还存在那个男人的呼吸声，让他止不住地感到恶心和颤抖。
后半夜的天已经黑透了。江郢没开夜灯，等眼睛能隐隐约约借着月光看清一些东西后才掀开被子下床。
他有些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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