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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框掉到地上，碎上加碎。
颜兮慌张地蹲下要捡起来，少年略带着鼻音的声音又响起，“你。”
干净又懒散的嗓音，微轻，稍沉。
颜兮转过身来，仰头望去。
男生个子很高，好像有一米八的样子。
他正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
门外的雨后晨光初升，笼罩在他周身，宛若他整个人都发着光。
他一双桃花眼微眯，眼角内勾，眼尾外翘，翘得懒洋洋的。
还有一个微笑唇，明明没笑，却好似唇角轻勾带笑。
颜兮手不自觉地攥紧裤子，紧张到嗓音发颤，声音小得像蚊子，“我，我叫颜兮。你，你是小野哥吗？”
何斯野的双眼皮内侧很窄，似内双。双眼皮向外侧延展出去，逐渐变宽，变得很弯很翘。
微眯起眼睛时，深棕色的瞳色变得幽深。
他抱着肩膀，困倦似的头倚着门框，没答她。
一双深邃的桃花眼，就那么轻眯着，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小丫头瘦瘦小小，一头毛茸茸小短发，一身浅粉色运动服，袖子长，裤脚也长。
看起来个头还不到一米六，体重像是都不到八十斤，好似营养不良一样。
小鹿眼睛，漆黑明亮，水汪汪的，也充满了惧意，似是小鹿碰见了狼，怕得直缩脖子。
她说话间，脸颊两边会凹进去一点点，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她双手紧紧攥着裤子，眼睛不停地眨啊眨，长睫颤得厉害。
八成是他爸同事家孩子来串门的，不小心打碎了东西，才怕成这模样。
何斯野微偏头，看在她是他爸同事孩子的面子上，没发火，嗓音懒洋洋的，“什么打碎了？”
“啊。”
颜兮紧忙蹲下捡碎掉的玻璃，慌张地说：“对，对不起。”
桌子挡住了何斯野的视线，他慢悠悠地走过去，看她打碎了什么。
闲散的脚步声，一声声走近。
他本是轻散的目光，在看到地上的相框时，一点点聚焦，怒气也一点点积聚起来，笑唇骤然抿成一条愤怒的直线。
何斯野恨声骤起，“又他妈的是一个没教养的！谁，谁把她带来的赶紧给我领走！”
秦阿姨听见书房里传来一声打碎东西的声音，赶紧跑过来，就听到何斯野正骂颜兮是没教养的。
她立马心疼颜兮起来，颜兮可是孤苦伶仃没爸妈的孩子，少爷骂她没教养的话，她听着得多难过啊。
秦阿姨急急地要过去劝住少爷。
可何斯野更快一步蹲了下去，颜兮以为又要挨打了，吓得向后一倒，双手正压住地上的玻璃碴子，疼得她眉头一皱。
同时何斯野敛眉快速捡起奶奶的相框，手指碰到玻璃，被划出了一道血口，他抿唇低骂一声“操”。
颜兮嘴唇发颤，慌张无措地解释，“它之前就……”
他声音冒着寒气，“闭嘴。”
……它之前就坏了。
颜兮的解释被生生打断，她本就声音小，再发不出声音来。
秦阿姨看见少爷手被划坏了，赶忙拉起他，“快让我看看。”
“天啊，怎么出这么多血。”
“快来，姨给你包一下。”
颜兮满眼水光地看着秦阿姨扶着男生走出书房，她慢慢地站起身来，双手疼得她冒冷汗。
她轻轻展开掌心，四五块玻璃碴子嵌入到了她肉里，好疼。
但相比听见有人说她没教养的话，心更疼。
*
颜兮惹了何叔叔家儿子生了气，想到叔叔和阿姨对她那么好，她想去道歉。
可几次想敲门道歉，又都胆小地缩了回去，怕惹得小野哥更不高兴。
她站在门前想了又想，给秦阿姨留了张纸条，说出去一下，下午回来，就匆匆跑出了门。
掌心的血已经凝固，她好像都忘了疼。
*
何斯野倚在床头，垂眉看着奶奶的照片，好似陷入了回忆中，眼睑微垂，掩住了他有些模糊的视线。
秦阿姨给他消毒擦伤口，唠叨着，“还好伤得不深。”
“少爷啊，那颜兮是你杨叔叔家收养的孤儿，挺可怜的小姑娘，她袜子坏了都是缝上继续穿。她十岁就失去了父母，你不该说她没教养的。”
“先生昨天才把她接来，你杨叔叔家老爷子不是去世了吗，都去老家守灵了，颜兮就先在咱家住下。她比你小三岁，能让就让着她点儿。”
何斯野眼皮轻掀，深棕色的眸光深处是压抑着的不悦，“孤儿就能打碎别人家的照片？家里凭空多了个人，没人告诉我，还叫我让着她？”
*
颜兮想去买个新的相框还给何叔叔家的小野哥，可她翻遍衣服兜，一分钱都没有。
她以前跟姥姥捡过矿泉水瓶，卖一个瓶子能赚一毛钱。
如果一个相框二十块钱的话，捡二百个就可以了。
颜兮沿街而行，在垃圾桶里捡到一个看起来结实的塑料袋。
就用这塑料袋，一路翻着垃圾桶，装捡矿泉水瓶。
她没在胡同附近捡，怕被叔叔阿姨撞见，走出去好几条街才开始捡。
才下过雨，垃圾桶里湿湿黏黏的，颜兮好像很习惯这样的脏东西，完全不在意。
她抿着嘴，认真地翻垃圾桶，不错过一个瓶子。
早上就没吃饭，一直捡到下午，她习惯性地按了按肚子，抑制住饿的感觉，继续捡。
捡几下停住，对掌心的伤口轻呼着气。
因手反复用力，伤口也总张开，渗出血来，疼得她长睫不住的抖。
在一家网吧前，她看到垃圾桶外面有好几个瓶子，有两个瓶子里还有水，她拧开瓶盖将水倒掉，再踩扁瓶子，装进塑料袋里，继续捡下一个。
网吧门开，呼啦一下子出来七八个年轻人，有男有女，都是十七八岁朝气蓬勃的年纪。
他们好像分两伙，在那儿互相对骂着下次再战。
骂骂咧咧之间，他们看见门口有小姑娘捡瓶子，忽然齐齐收了声。
人群里有人疑惑地嘀咕了一声，“穿这么好，还捡破烂？”
还有人吹了声口哨。
颜兮脸蓦地变得苍白，赶忙停手，慌张跑开。
颜兮虽然瘦瘦小小的，但长得确实好看，人群里面好几个大小伙子都看得愣了神。
其中一个看起来身材很壮的少年，饶有兴趣地看了好一会儿捡破烂小姑娘跑开的背影。
她步子迈得不大，两条腿捣腾的倒挺快，双手拎着的四个塑料袋晃来晃去，显得她背影慌张又凌乱。
少年好似觉得碰见这事儿挺好玩的，嘿嘿笑了两声。
笑完回头冲另一伙的领头人喊了句，“下周末再他妈的继续干，我找四爷干你们！”
少年喊完就拿起手机打电话，“嘿，小四爷，你猜我刚才看见什么了？这年头居然还有捡矿泉水瓶子的漂亮小乞丐！”
何斯野坐在桌前，小心翼翼地将奶奶的照片从破碎的相框里拿出来，不想说话，只低“嗯”了声，算是应答。
电话里少年的声音有些迟疑，“怎么了？谁惹你了？听着好像不太高兴？”
何斯野将照片夹进书里，手指修长，分明的骨节有些泛白。
一只麻雀落到窗外的树枝上，他抬眼望去，像被麻雀后边的阳光晃了神，内勾外翘的桃花眼缓缓眯了起来。
他轻哑的声音听起来确实不太高兴：
“家里来了个烦人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