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宫的时候是正午,没有马车,没有随从,一步步往外走,等走到富察府的时候已经接近日落。
李福见到我和见到了鬼一样,大呼小叫的让人拉住我,然后又自己往里跑着回禀,一边还怕人抓不住我又跑回来看,反反复复倒是给他忙活够呛。
我只是随着人按着,一步步往和院走去,白灵见到我哭的不行,我只是笑笑,指着自己道,“我想洗个澡。”
她哭着点头赶忙给我去准备,
我这边刚泡进木桶里,整个人放松下来就听到房门被人狠狠砸开,白灵惊呼着却声音渐远,那人脚步凌厉的走到我身边,一把从水中拉住我的手臂,“你去了哪儿?”
第一声还算镇定,“你去了哪儿?”
第二声已经是在吼,“你到底去了哪儿?”
第三声已经是要杀人的嗓音,
我捂着胸口,躲着他的高音量攻击,“你能不能等我洗完澡再说?”
傅恒拉扯着我的手臂,现在才发现不妥,松开手我便自行又沉到木桶里,捞出来的这一会可把我凉坏了,现在用热水浸着自己的臂膀取暖,背过身去道,“别站在这,我没穿衣服的时候脑子也没装在头颅里,所以听不得您傅恒大人的教训。”
“你就在这洗,我就在外面等,别说没用的惹我生气!”
他口气已经恢复到生气的第一阶,
我不紧不慢的开始了我的洗澡大业,脏了两天,怎么都该洗个清爽再出来害人,谁见过脏了吧唧的反派啊。
我慢慢吞吞的洗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中间让白灵填了好几次水,连发油都涂了两遍,才施施然的走出来。
白灵眼神闪躲的看了看我们俩,才不安心的走了出去。她刚关上门,傅恒虽是闭着眼可也开了口,“去了哪儿?”
“就在宫中晃悠了一会。”
说着我想绕到他身侧去拿水杯,他却站起来堵在我面前不许,
“撒谎!长春宫都翻遍了!”
他睁开眼睛瞪着,
“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待了会。”
我也只好放弃了口渴喝水的念头,破罐子破摔的答道,
“你!”
他气得站起来,
我笑得无辜道,“每个宫都不让我进去,就连长春宫也不例外,我又错过了出宫的时辰,我不自己找个地方待着,还能怎么办呢?”
“你还要做到什么地步?”
他突然走到我身边,口气不善,“你过分了!”
“只要他还没启程,我便每天都去求,明日我还去!”
我眼神坚毅,丝毫不动摇道,
他听着上来拉住我想要跟我掰扯个究竟出来,门却被额娘突然推开了,涌进来几个惯是懂事的且口风颇严的正房嫂子,见了这样却都纷纷上来拉傅恒,还以为他对我动了粗,我看着他有口难言的表情,只觉得好笑,额娘脸色不善,在正座上坐定后方才说道,“尔晴,你最近因为老八的事情,也是做得忒出格了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尔淳也跟了混了进来,她到底算是明院的,且是我的妹妹,想来众人也是本着好意才让了她过来劝劝,她倒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姐姐,惯是喜欢做这些旁人都搞不懂的出格事情的,不这样,如何显得她与众不同啊。”
我走近她身边,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把她看了一遍,然后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扇的却是一屋子人都惊呆了,我扯着她领口看着她嘴角登时留下的血和那双惊恐的眼,问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清明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以为他会娶你吗?”
我在人前第一次把清明两个字吐口,众人脸色变换莫测,皆是暗地里看了看傅恒,倒是都觉得这次的谈话真的不如预想的那么简单,反而真的有点不好收场起来,还是五嫂走过来拉了拉我道,“尔晴,有话好好说,自家妹子别这样,”
我拉扯着尔淳面向众人道,“你们问问她都做了什么好事?”
我望着这个曾真心相待的妹妹,“我为了救你,曾想过放弃一切去陪你,可你推我和清明去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你姐姐?他是你夫君?”
这话说的旁人不懂,可尔淳她是懂得的,这么长久以来我对她的愧疚,退让,想来可能让她觉得我真的该了她千百万分,便是事事都要踩我一脚才觉得好过?既然我不好过,也过不下去了,那么大家就都别过了!
五嫂上来拉扯我,我随着她拉扯,思虑片刻才只是跪下再做最后的努力道,“你们时常念清明好,你们能不能帮他说句话?不要让他去白白送死?”
傅恒已经走过来箍住我肩膀把我提溜起来,“你想怎么样?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他眼眶通红,虽然在座都是妥帖之人,可到底把事情摆在台面上,想来他也还是挂不住脸面的,我望着每个人只道难言却无一人关心我所说之事的表情,只觉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我直视着傅恒的眼睛,“嫁给你,原本就是权宜之计,富察傅恒,你真以为我当你是我夫君吗?世人喜你,恋你,爱你,可我今天明白告诉你,瓜尔佳尔淳说的没错,我原本就是个喜欢与众不同的人,你给我记住了,我就是贪念你权位,我就是倾慕你家世,比起你这个人,富察傅恒这个名字更值钱!”
我头眼昏花挨下了狠狠一巴掌,其实我知道这不是来自傅恒的,他颓然的松了箍住我的手,就在离我不远的面前僵立着,这巴掌是来自额娘的,她已经病了太久原本应该没什么力气的,许是被我大逆不道的话气得太过,所以才会打的我这般疼。
我捂着火辣辣的右脸,望着一屋子的人,一边流泪一边笑指着她们道,“你们,每个人,都不是好人!是你们逼清明去死,我不会原谅你们的,死都不会!”
“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
所有人都在念叨着这一句,额娘放弃了再来补一巴掌的想法,只觉得气血上涌,她环视四周,冷静说道,
“今日的事,若有人敢说出去,便是家法伺候也无用,只要让我听到一个走漏了风声,为了富察府的百年清誉,别怪额娘到时候心狠手辣。”
说着她看了看我,直叫人把我绑起来关到主院柴房去,“给我关好了,老八出发的日子也没几天了,”她指了指我,跟傅恒说道,“过后我们再商定到底如何办。”
眼下她已经早没有妇人的温柔神色,看着我只觉得在看一个麻烦,
傅恒青着脸不发一语,我不想被人束缚,可分明这已经由不得我说了算,他们捆着我,我也只好伸手乱抓,扯到傅恒袖口,“你除了绑住别人,你还能做什么?”
他任由我拉扯,在旁人准备带我走的时候,突然很认真的问了一句,“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嫂子们都竖着耳朵听着,就连额娘也回头观望了一眼。
我的双手双脚都被缚着,现在看到他一脸受伤的模样只觉得他戏做的真好,多少次真心期待他,等待他,相信他的自己,犹如一个傻子一般终于清醒过来,质问道,“为什么去的不是你啊?为什么不是你啊?”
“给我捂住嘴别大吵大闹的,即刻带走!”
额娘终是冷了脸高喊了一声,我知道,这富察府里岁月静好的日子,于我,便是再也不存在了。
白灵跟随捆绑我的人一路哭着,直到我被扔进昏暗的柴房,撒泼打滚过后的样子显然不那么美好,明明刚刚洗了澡,现在又搞成这样真是讨厌极了,我滚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麻袋一侧,头靠着桌角喘着粗气休息,听着白灵的哭心烦,只道,“人家也没关你,你跟来做什么!”
“您怎么可以这样说啊,您把九爷当什么了啊。”
我听着她哭咧咧的声音就受不了,只好摆脱道,“白灵,没关系的,我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的,你也别在我这哭丧,我还没死呢,我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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