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有着隐隐的不安,我回头望着草原,只觉得夜幕里黑漆漆的连成一片,看不清,也摸不住。
马车中璎珞早已没了声音,我心知要快,要很快,要更快。
进了承德城中的时候,已经有人列队候在城门侧,我从城门口见到明和海兰察的时候并不意外,他们此次留京本就并未随行,此次想是皇上已经快马回京召集好了大夫以及他们来此处等候。
在府衙安排的别院中安顿好璎珞,着了名医进行医治,明却没有跟进去,她泪眼婆娑的朝我走来,“富察大人,您快回京吧,再晚,就见不到了。”
海兰察神色担忧的拍着我的肩膀,
他说着,“皇七子病重,我们离京时已经几日滴水未进,皇后娘娘听闻皇上快马传书,特派我俩来承德照顾令嫔,还说若是能看到你,还望你,速速回京。”
感觉进了城就开始在承德上空的乌云,终于是压了下来,压到了我的头上。
海兰察错过一步在我耳边低语,“你家三哥在藏南节节败退,军报上皆是局势不利,满朝一副富察家若是顶不住便谁人去也都没用的壁上观之态,满口说是仰仗富察家,还不如说是就等着看你们吃败仗,若是真扛不住必是天威难测,宫中皇后娘娘那,眼看着也要顶不住了,你赶紧提前回去,压住阵脚吧!”
海兰察话说的已经不算隐晦,我心里明白,这便是富察家的山雨欲来风满楼便是了,树大招风,之前皇上万般倚重,一是富察家戍守边关虽无功劳也算有苦劳,二是中宫有明日之太子殿下,可如今藏南已经打打停停年余,且嫡子一旦归西,昔日恩宠必成今后负累,便是皇恩再浩荡,也前路未知。
我望了望忙碌着的人进进出出,明突然保证道,“我一定会照顾好璎珞,你放心便是!”
“多谢。”
彼时我从江南归来患病二月有余中,是他们一直照料在我身边,如今又是如此,对长春宫中人,对富察家人,于我而言,至交二字,他们二人完全当得起了,这世道原本以出身论长短,能有友如此,便是做个乡间农夫,也是值得的了。
我拍了拍他们二人,径直骑马离开。
我马不停蹄的一路进宫,走到长春宫门口,才发现已经跪下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他们见我来了,自动跪离开出一条路。
正殿里皇后娘娘正抱着一个襁褓呆坐着。
她发髻散乱,推洒了一地的食物,被褥,连领口的扣子都四散着,旁人为难的跪着,见了我皆退了出去。
我慢慢走到她身边,才发觉她并不似对旁人那样对我抗拒,甚至笑了一下,“傅恒,你回来了?”
“姐姐,我回来了。”
“皇上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我知道从我走后草场上就在安排皇上回京的日程,虽然我转道承德耽误了几日但归京一步未耽误,御驾繁复,想必会在我之后几日才能到京。
我只好答道,“快了,快了。”
我这时才看到一直长得不甚康健的永琮被她包裹在襁褓里,一个两岁大的孩子虽然长得不大,但如此这般到底还是勉强了些,我想伸手抱过来送去外间,孩子早夭在这偌大的紫禁城不少见,宫人们都知道该怎么处置。
我刚伸手她就挪开了,坐的离我远了些。
我赶忙收回手安抚道,“我们让他舒服些,好不好?”
我只得哄着,可姐姐不为所动,伸手抚着孩子清冷的小脸,机警的看了看窗外,对我低声道,“这孩子自从来到人世,便是没舒服过的,如今死了,便是也不可能会舒服得了的。”
她抱着一个仿佛还活着的孩子,笑中带泪的对着我道,“我得抱着他,等他皇阿玛回来,见上他最后一眼。”
她指着深秋时分已经烧起的暖炕对着我道,“你看,我就坐在这,暖乎乎的抱着他,温着他,皇上回来了抱着了,便也还是暖着的永琮。”
我不忍心,“何必呢?姐姐。”
“我要他亲眼看着永琮的死,我要他亲手感受到永琮,从温热到冰凉,”
我摇头听不下去,却听她继续说道,“永琮已经死了,荣华富贵便是过眼云烟,可至少,要保佑你们皆无虞,也不算他白来人世一趟了。”
离开长春宫的时候,宫人们跪着,哭着,眼见着我要走,保住拉着我直哭,这小太监自小就爱跟着八哥满哪儿跑,自小便是在长春宫中做事的,八哥,明,璎珞,珍珠,尔晴,没有一个在宫中,他便是六神无主的也不管尊卑,拉着我就不松手,“傅恒大人,您不能走啊,皇后娘娘这样怎么使得啊,您得继续劝她啊!她这不吃不喝也不让人靠近,这宫中无人能管,这是失了孩子失了清醒了啊。”
我任由他拉着,然后回头望,姐姐依旧在暖炕上坐的背脊挺直。
“说不定,她才是最清醒的人。”
我抹了抹眼角,安慰的拍拍他痛哭到颤抖的肩膀,然后立刻离开宫中,没有回府,骑上马一路朝御驾方向迎去。
我早一分迎回皇上,姐姐便早一分做完这场戏。
大清朝的武将,打得赢要打,打不赢也不能跑,三哥被人按着打,满朝皆道富察家英勇势必会胜利,无人同意支援,僵持了这么久,我不想再办哥哥的葬礼了,再也不想了,我们都不想了。
这半个月,我好似骑在马上,把一生的苦路,都跑完了。
尔晴,我好累啊。
五哥救我回去的时候,皇上的御驾正好也行到了此处,傅谦和科尔沁部的小波折被五哥的人帮忙平复,太后果然如我所料,把一切都蒙在鼓里,皇上不明所以,只得听傅谦的回禀,“惠心公主私下来见太后,太后命我等送惠心公主回去,路上遇到草原叛乱,挟持了我等,”他看看瑟缩在婢女怀中的我,继续说道,“忙乱里,还挟持了九弟夫人,幸遇我五哥相救,我等才无事。”
皇上瞪了一眼大怒道,“糊涂!朕本就说过此次会见惠心,何必私下相见,又私下送离?”
说着瞄了一眼太后,觉得不好发,对着傅谦怒道,“你傅八爷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傅谦已经说出了太后希望他撒的谎,剩下的就该太后出场了,他看了一眼哭的眼睛红肿的惠宁,拍拍胸脯一副自己无事的模样。
太后见状倒是真的出来打了圆场,一边垂泪哭泣一边道,“皇帝,惠心也是心急,跑了来身为额娘如何能不见,可也命人立刻送她回去了,”
“那皇额娘何故跟朕说傅谦一直在阵中,和惠宁二人生病休养啊?”
“本宫也不知道何故皇帝就要立刻启程回京,这傅谦小子办事本就不利索,本宫以为他这是送人送久了,过后必定能赶上我们的,谁承想他们一起居然遇到了贼人,倒是惠心,被贼人所害,命丧大火,皇上一定要为你的妹妹做主啊!”
皇上这头的气还没生完,京城八百里加急的信便已传到。
“皇七子薨,皇后娘娘病重。”
短短几字,皇上看了直接劈头盖脸扔在傅谦头上,然后径直宣布日夜兼程,不再取道承德,径直回京,一刻不得耽误。
科尔沁是草原上最为尊贵的部落,一伙所谓的科尔沁派出的贼人早已被傅谦等人杀得个七零八落,这事真的追究起来,科尔沁完全可以把惠心逃跑的事情都抖落出来,眼下只是碍着惠心命丧大火不知道会如何降罪中,太后则是考虑到万一撕开脸再牵扯上惠心给皇家马场下毒等事,便是谁人都不好收拾了,皇上心系京城,眼下见傅谦好似神力附体,把人家的巴图鲁杀得乱七八糟,也是不好再做惩处,只是名义上斥责几句,便迫不及待的安排回程,太后本意也只得如此,当然没再计较,科尔沁便也无事闭嘴,傅谦回程的路上便一直休息在自己的马车上。
我被人扶着,捏着手中的荷包,只觉得头痛欲裂。
我们的这件插曲在太后和皇上的刻意压制下变成了一桩无人了解前情后果的秘密,皇上不想追究因为心太急,太后不想追究因为不愿届时惠心有罪甚至连累到她个人,科尔沁更是不想追究既然无人愿意提就索性当一切无事发生,反正下一个公主,说不定哪天还会降临,满蒙的情谊,自然不是一个无宠无爱无子到了今日连她身都已遍寻不至的人可以撼动的。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权衡,在这场权衡里,一个女子的悲壮,变成了夜幕下,火光里,最可笑的一场空谈,我捏着她的头发,我自主张的违背了她的意愿。
这世上有一种爱,是有节制,有刻度,有标尺的,别再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或者什么更深沉更有利更有深意的亲族之爱,我这个人向来打直球,我只知道,惠心不值得,千万个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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