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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明月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面色暗沉的梅氏，心想这下糟糕了。
她来镇北候府几年，在府内众人眼里是个细心的人。
可今日姜宓和姜笙无意的几句话，便让在坐的人们，觉得她似乎也不是那么完美。
她犹如一张白纸，今日的不慎，便是这张白纸上一滴极其显眼的墨汁。
相比本就不出众的姜宓，她的错处就容易被放大。
舒明月沉默了片刻，“表姐对不起，我也是忙糊涂了，只一心记挂着表姐喜欢用冻果却忘了天气已经转寒了。”
她说的情真意切，那双剔透如琉璃的双眼，也逐渐的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似乎只要轻轻一眨，泪水便会从眼眶里流出来。
姜宓打量着舒明月，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这便是舒明月的厉害之处。
总是喜欢将自己摆在弱者的位子，以至于许多人都忘了，她并没有大舒明月几个月，亦没有对舒明月说什么过分的话。
姜宓笑的温和，她瘦弱的模样，因为这一抹笑容，更让人心生怜悯。
她说，“明月，我是你的表姐，哪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你这样说未免太见外了？”
她说，她是表姐。
做姐姐的谦让妹妹，是这个做姐姐的人心胸开阔。
所以，才没有怪罪二字。
姜宓大度的行为，更显得舒明月的举动莽撞。
舒明月怔了一怔，右手藏在袖口里微微握拳。
修的圆润的指甲，刺的舒明月有些疼痛。
这真的是姜宓吗？
真的是那个自卑又胆怯的姜家四小姐？
舒明月不知是哪里出了错，只是觉得自己这张宣纸上的墨点，似乎越来越大。
“你们表姐妹的感情，真好。”大太太见姚老夫人神情倦怠，便打断了舒明月的话语，柔声对身前的老夫人道，“母亲说了好一会话，肯定也饿了。不如先用早膳吧！”
大太太姚氏是姚老太太的表侄女，当年姚家本是前朝的臣子，在大楚开国初姜老侯爷丝毫不怕被姚家连累，丝毫不肯放弃他和姚老太太的婚约。后来，即使姚家人离开京城回了老家平阳从商，姜老侯爷依旧让自己的长子迎娶了姚家的姑娘。
来日，长子继承爵位后，姜家的女主人，依旧是姚家人。
姚氏是个聪明人，她年幼的时候亲眼见证了姚家迅速的败落，即使贵为小姐却依旧吃了不少苦。
士农工商。
昔日辉煌的姚家已经不在了，如今只有平阳粮商姚家。
她如今能嫁到姜家来，是多亏了姚老太太。
所以这些年来，姚氏对姜老太太恭敬有礼，丝毫不敢怠慢。
姚老夫人揉了揉眉心，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顿早膳因为姚老夫人心事重重，所以众人都用的匆忙。唯有一直忙着帮老夫人布菜的姚氏，在闲暇的时候多留意了几眼不远处坐着的姜宓。
从前胃口极差的姜宓，今儿一反常态的用了不少膳食。只是姜宓依旧味觉灵敏，略带腥味的东西都吃的十分费力，像是硬塞了进去一般。
爹不疼继母不爱，生的也不夺目而且性子还蠢笨，甚至还比不上舒明月这个表小姐的十分之一。眼看就要十二了，也不知来日会被老夫人安排什么样的婚事。
姚氏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不禁嘲笑自己这是瞎操什么心。
姜宓身后，可不是还有个温家么？
即使温家如今的主母长公主和陛下略不和，可也是陛下唯一的亲姐姐阿！
姚氏盯着姜宓，自以为动作非常小心，却不想被舒明月看了个彻底。
此时舒明月的内心如狂风般翻涌。
一切似乎不在她的预料之内了。
姚老太太没有责怪梅氏，也没有训斥姜宓半句，甚至在一侧的姜笙都不在提起退学的事情。连一向不喜多管闲事的李嬷嬷和大太太姚氏，都留意到了姜宓。
太不对劲了。
即使姚老夫人不管宅子里的庶务多年，却也不该这样轻拿轻放。她精心设计了那么久的局，宛若烈日下的露珠，被蒸发的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痕迹。
这一顿早膳，舒明月吃的不是滋味。
而姜笙亦是——
他一次见姜宓用了如此多的膳食。
以至于离开的时候，姜笙压低了声音对姜宓道，“父亲怎么能这样饿着姐姐，这偌大的姜家还缺几道点心吗？”
姜宓哭笑不得。
她该怎么和姜笙解释，自己是想长的更壮一些？才会强迫自己多用膳食。
她太清楚，自己现在这个身子是什么样子。
说好听点是苗条，说难听点就是弱不禁风。
这样的身子，遇见一点风寒就能让她小半个月起不来床，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去和舒明月纠缠？
而且，前世若她再强壮一点，那腹中的孩子也不至于和她一起命丧黄泉。
姜宓想起前世，依旧觉得透不过气来。
她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又对姜笙说，“若祖母问你何时回太学，你便告诉祖母等中元节祭祖后再回去。”
“可是姐姐……”姜笙有些急了，却被姜宓打断了话语。
“你想什么我都知道，只是姜家出了那么多骁勇善战的将军，不缺你一个。”姜宓看着姜笙，抬手替他理了理衣襟，神情十分认真，“来日，你若不喜欢念书，想做其他的也可以。”
姜宓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只是如今不行，祖母和李嬷嬷今儿神色都很疲惫，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做些让祖母更烦心的事情。”
“祖母疼你，你也要多替祖母想想。”
“而且姐姐也没你想的那么顾全大局，我只是希望阿笙你能好好的，功名什么的都不重要。往后，我会护着你的。”
姜宓说的温柔，让姜笙惊讶至极。
多年前在他生天花所有人都放弃他的时候，姜宓也是这样认真地说，会护着他。
也就是那个时候，年纪尚小的姜宓一直贴身伺候他。即使后来他的病痊愈了，而姜宓却也因为太累留了病根，从此不管用什么东西都没了胃口。
面对这样的姜宓，姜笙的确不忍再违抗。
他咬唇，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跟在姜宓的身后朝着梧桐院走去。
站在不远处的李嬷嬷见姜笙眼眶微红，又无意听到了两人的谈话，眉眼里却多了一分暖意。
这夜，有着重重心事的姚老夫人并未早早的睡下。
她拨动着手里的佛珠，突然开口跟身边的人讲了一句，“翠柳，我不知怎么了，竟觉得今日四姐儿的言行举止，像极了我的阿水。”
若是从前，李嬷嬷会立即反驳。
那样不夺目的姜宓，和如今宫中才华横溢的贤妃娘娘，哪里相似？
可奇怪的是今日她也有这样的错觉。
尤其是在用晚膳的时候，姜笙特意来和姚老夫人说了话后，李嬷嬷更是惊讶姜笙的转变。
姜宓在之后又到底和姜笙说了什么，能让这个孩子言语变化的如此之大。
“其实，老奴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李嬷嬷犹豫了一阵子，对姚老夫人开口，“老奴这些年一直疑惑，四小姐性子和善更胆小怕事。昔日怎么会当着五爷的面，做出对六小姐不利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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