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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拄着拐杖走到一棵大树底下。
这树位于钟楼西边,高高的树冠插入钟楼临近的窗户,粗壮的树干通直,钟楼投下的灯影恰巧被树枝遮掩的严严实实。形成上边明亮,下边幽暗的场景。正是花灯擂台的交界处,不引眼,又恰巧能观赏到全景。陆离对于自己的眼光很满意。
她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比较舒适的位置坐下,一边看热闹,一边等王氏他们找来。
陆离盯着近在迟尺的地方,一时犯了难。拄着木条,腿放不下。没木条支撑身体,她又站不稳,很是忧伤。
“来,坐这里吧。”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那人起身,露出一块圆磨盘一般的石块,在月光照射下隐隐有些发光。
陆离这才发现这里悄无声息的站了一个人。
按着先来后到的原则,是陆离惊扰了人家,她觉得自己很不好意思,没想到有人同道中人。
陆离抱拳一笑,不再推辞,她本就是病患,再推辞只会对自己不利。
不知是否夜太黑,陆离总觉得他没看见自己笑的温柔多汁,心花怒放的脸。
因为,他除了刚开始的那句话,到现在的席地而坐,连呼吸声都没有发出来。
陆离吐吐舌头,不再搭理他。
赏花灯,猜灯谜是扬州的老传统。
街上花灯下都会挂着形形色色的彩签。上边或小楷,或行书都写着谜题,答种者,那盏花灯就归你所有,未答中的给商家五文钱。这也是秀才们的收入来源。
这所谓小灯谜。谜题简单,男女老少皆有可能答出。知识渊博的都不屑下场。他们所在意的是我们下面要说到的大灯迷。
花灯节由官府承包,初时仅仅是为了推广扬州花灯。节上设有各种活动,猜灯谜仅仅是其中一个。
江南好出文人雅客,肚儿里有墨水的人数不甚数。就是随便拎出三两个孩童,之乎者也的也能念的不亦乐乎。
众民同乐,猜着灯谜,得了彩头,拎着一串各色各样的花灯招摇,很是出风头。只是苦了那些设摊的商贩和自持身份的人。
时日一久渐渐好没生意。官府一合计。那就分开,弄个大小灯谜。
普通民众文采不高喜欢热闹,那就街头设立摊位,谜题简单,老少皆宜。
大灯谜就是设立一个大擂台。谜题根据花灯颜色分三五九等级。身份特殊的人设立座位,给予一定的尊重。
下场者先交定金,猜出不同等级灯谜,有不同额度的赏银。
赏银倒是其次,能在文人辈出的江南赢个灯谜魁首,怎么想都是一件争光的事。
陆离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小土坡,地势隐隐高于擂台,一眼望去,可谓是尽收眼底。
黑压压的人群在流光溢彩的灯中攒动,五颜六色的花灯如静静的挂在擂台上,一名头戴冠帽的中年老者抑扬顿挫的讲解着猜灯谜的流程。
陆离有一项手艺活。那就是做花灯。
少时清贫,为了养活自己,什么活都干,做花灯对她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
凌乱的竹条子在她手里井然有序,做好的花灯卖给商贩,再在花灯节上逛着猜灯谜,一夜下来能拖着花灯串一地。
第二天天一亮倒手卖给其他人,换口麦芽糖解解馋。
此时场上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上台,对着老翁深深打个拘,老翁还了半礼。
“小生不才,先来献丑了。”书生笑着说。
能上台的人自然都是有真学实才上来摆弄的人,说是献丑,实则是显摆。
别看这老翁不起眼,能当花灯大会的主持者,这肚里的东西自然少不得。若是能在此灯会上拔得头筹,那可就真的是一夜成名了。
“小哥有礼了。你可想好要哪盏灯。”老翁鹤发童颜,笑眯眯的指着身后的一排七彩的花灯问道。
擂台上的花灯总的分为七种颜色,红橙黄绿青蓝紫,等级以紫色为末等,红色为最高等级。
花灯种类繁多,龙灯、宫灯、纱灯、走马灯等,形状各异。
红色的彩签在灯尾处,随着风飘摇。
书生指着紫色的纱灯,“小生先来热个场。”
紫色未最简单的等级,倒不是他胸无点墨,你一上台就点了最难的灯,你让后边的人怎么上台。
老翁满意的点了点头,谦逊有礼,不错不错。
他接过小厮递过来的红色条纸。“小哥可准备好了?”
书生对着老翁行了一礼,“请赐教。”
“为岁之首,为月之中。”老翁向左边坐着的主判看去,得到示意后,稳重的声音朗朗而来。
底下众人有埋头苦思的,也有胸有陈竹的看着书生的。
陆离甚是觉得无聊,每年的紫色花灯都出一些寓意好的谜底就是摆明了知道先上台的都会挑选紫色的压底儿嘛。
她不觉得书生会猜不出来,若连这都猜不出来,还考什么科举。
为岁之首,一年春夏秋冬四季,可不就是春。至于为月之中,可不就是望。春望春望,不就是期待春日早点来,万物复苏,新希望。
书生略微一动,“春望是也。”
老翁含笑点头。底下一片叫好声。
陆离打打哈欠,几分欲欲昏睡。
“姑娘可是早就猜到谜底。”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陆离一个受惊,托着下巴的手不慎滑下,惊的陆离睡意全无。
“不会,不知道,不感兴趣。”她总觉得这人有几分危险感,又有几分莫名的亲近之感。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姑娘如有沉竹,我只当姑娘是不屑这等简单的命题。”
简单吗,也不简单吧。陆离眼睛眯成一道缝,浑身就像竖毛的毛一般。
那人仿佛察觉到陆离的异常气息,漫不经心的道,“别误会,没别的意思。扬州出才女,我刚来此地,几分好奇罢了。”
陆离松懈下来,原来是这样啊。
“才女都在深闺里养着呢,我没上过私塾,没学过女工,大抵要让你失望了。”
“哦,可惜了。”
陆离没明白他的可惜是什么意思。可惜她没上过私塾,可惜他没碰上才女,可惜台上的书生在绿色花灯处止步?
“没人下场了啊。”书生下去后,台上着实冷场了一会,老翁的惋惜之色忍也忍不住。“你要不要去试试。”
陆离自言自语般说道。
此处就两个人,自然是对那个公子说。
公子闻言笑了,“我不求名,不求利,不缺风雅不缺银钱。”
言下之意就是我什么都不要,我在人前供人观赏吗。
陆离嗤笑,下意识的反问道,“你什么都不缺,那你坐这树底下干嘛。”
这话说的有几分拆台子的意思。公子被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一般的小姐不是该含羞的、婉约的崇拜他的高洁品质。再奔放点的,不是不动声色的询问他要什么吗。
这般粗暴明了的拆台子,他觉得自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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