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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楚客暗道曹州虽然穷，也穷不到你这花会会长身上，若是无事，我这蓬门枢户的你来做什么？他将两人引至葡萄架下的竹桌竹椅边坐下，秦客摆了茶具出来，江家的茶水素来和江楚客的人一样寡淡无味，但两人远道而来，想是渴了，也不客气牛饮了一番。
郭老边喝够了茶水，只管黑着脸在一边发呆。李常棣踌躇片刻，终于道：“江大哥，这曹州牡丹花会，从前是家父在做会长，今年春日里郭叔父寻到曹州去，和家父定了两千株牡丹的买卖契书。后来为着家母去世，家父身子一直不怎么爽利，再做会长就有些力不从心，才由我在六月里接任此职。小弟我惭愧，虽然能力手段俱无，却还是一心想带着花户们把曹州的牡丹做好，毕竟我们那里地脉贫瘠，除了牡丹，也没有别的什么像样的出息。这次郭叔父去曹州，我才听说你们购买这两千株牡丹，竟是做岁尾熏花用，且我去年就在翟家园隐约听说，郭楼村郭家的一些熏花，都是别人屡试不成的品种。我就看了家父和郭叔父签署的那份买卖合同，叔父和您选下的这些品种，从前也没有花户敢做为熏花来用。这些品种虽然算不上珍稀，待开得好了，却是比平常的熏花牡丹好上许多。说实话，我看了后......心里挺没底气的，只好缠磨着郭叔父带我来贵府走一遭。”
他斟酌着，终于赔笑道：“你们若是熏成了，西京那边和京畿这边都不会受影响，挤占的只能是我们曹州的份额。我爹他心大，稀里糊涂就应下了，可是......这真不大妥当。”
这孩子虽然长得黑，但比他老爹聪明，江楚客道：“所以你想撕毁契书？”
李常棣叹道：“这我怎么敢？我若单方面撕毁契书，你们怕不是要去衙门告，还得打一场官司出来，毕竟都是同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怎好意思做这种事。”
江楚客道：“只有两千盆，能挤占你多少份额？当初郭叔父本打算的是熏五千盆。”
郭老边立时咳咳两声，狠瞪他一眼，江楚客又道：“只是拿不出本钱，才议定两千。”
拿不出本钱算什么难题，京师到处都是抵押放贷的。李常棣脸色变幻，忙道：“我知道您手下留了情，但是你不曾往曹州那边去过，我们曹州不管是地脉是名望还是实力，与西京那边简直是云泥之别。我家里还好些，有些花户人家，一年到头，靠得就是年底这一茬熏花牡丹，别说卖不出去，纵然贱卖了些，第二年的生计就未必能熬到头。”
江楚客自然知道曹州这地儿，曹州沙土地居多，土质贫瘠，除了勉强能种牡丹，其余的物种什么都不太出挑，但牡丹又天生喜肥，因此栽种牡丹他们投入也挺大的。
他伸手轻轻敲一下桌面，阻止李常棣接着呦呦哭穷，问道：“你的诉求是什么？涨价，还是减少供货数量？”
当时江楚客曾经和郭老边商议过，牡丹每棵付曹州四百到五百钱，这个价格虽然和春节的熏花牡丹比不得，但按常理来说已经相当高，若再涨价真成了天价。李常棣犹豫了一会儿，一狠心厚着脸皮道：“我想让郭叔父和江大哥你们两家入了我曹州花会，等到岁尾在翟家园上熏花的时候，你们两家要打上我曹州牡丹的旗号，大家一起互相帮衬着，也热闹点不是？江大哥，望你不要嫌我过分，毕竟你这牡丹，的确是从曹州进的，对不对？”
江楚客嘴角微微一撇，李常棣察言观色，忙又补充道：“你们两位且放心，我们花会不收取任何费用，且能互通有无，有百利而无一弊，必定能让两位满意。”
吹吧，可劲儿吹！
江楚客道：“如此说来，我们郭家和江家，就这般泯然于众人。”
他转头问道：“叔父，你甘心吗？”
郭老边哼一声，不说话，很显然他不甘心，片刻后才道：“我这大侄子手段高明得很，各种推诿扯皮，怄到现在一盆花都不曾拿回来，你说我不甘心还能怎么办？”
李常棣闻言红了脸，低声道：“之前郭叔父也曾瞒着家父，并没有说这是熏花用的，否则我想家父也不至于这般轻易松口。”
李常棣六月接任了花会会长，必定早就知道那份契书之事，却硬是拖延到这时才来跟自己谈条件，熏花牡丹冬月初十之前，必须进入暖房中，若是再磨蹭下去，真的要耽搁了时日，再去别处组织货源却有些来不及。
他听江楚客久久不语，慢慢抬头看着江楚客，目光很坚定很执拗，想来就是拼着背信弃义撕毁契书，也不想让曹州那边吃了这个暗亏。
这初生牛犊般的小会长还蛮狠的，心眼儿也够用。
江楚客往椅背上一靠，放松了些。他觉得事已既此，怒也无用，不如仔细想想怎么解决。他心中来回思量着，觉得和曹州合也未必不可行。曹州虽然不如西京那般背景雄厚如日中天，但从前有种植药用牡丹的基础，如今才起步不久，前景一定有，只需看你怎么策划引导。
他点了点头：“我们可以合伙一起卖牡丹，但入花会之事先不提。若想与我合，就正式签个红契，你觉得如何？”
李常棣忙不迭点头，又试探问道：“江大哥，我听郭世叔说您熏花之技甚为高明，不知去年熏花您成品有几成？”
江楚客道：“七成左右。”
李常棣脸上出现梦游般的神色，喃喃道：“七成......”他愣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道：“那么您对牡丹接头之术可擅长？您还托郭世叔在我这里买了六千棵凤丹根茎和牡丹接穗，是否打算利用接头之术繁殖牡丹？”
牡丹接头之术就是把品种优良的牡丹带芽短枝或者嫩芽嫁接到砧木之上，据说连西京洛阳那边掌握此术的花匠十分罕有，要价也极高，以姚家黄为例，接活一个头要五贯钱。这些花匠西京花会看得极紧，宁可拿钱养着，从不外借。
江楚客道：“你也可以不卖货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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