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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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镌觉得江家的情形有些怪异，看江楚客平日里布衣蔬食勤俭节约的，却偏偏养着好几个不太守规矩的下人，据说谭雁晓签的还是死契，这一家子倒是跟一般的花户颇不一样。

京师外城东南角镂尘街上，正华灯次第起，暝色入高楼之时，一街两行的红灯笼陆续亮起，影影绰绰照在各家的金字招牌之上。盛楼在镂尘街的最北端，为两座三层高楼，中以飞拱虹桥相连，门首处金翠辉煌，装点着翠柏绢花。

江楚客随在梁镌身后，前有伙计带路，穿过长长的宽廊，两侧皆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伎女，抱着各种乐器静静相候。两人目不斜视前行，待行至二楼临街雅间中，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那脂粉味儿太浓了，熏得慌。

这雅间纵深阔朗装饰质朴，细看却又处处精致不俗。梁镌介绍各色菜肴，比小二还要熟练许多，一看就是熟客，于是江楚客只静静等着，末了却借故出去一趟，本想将五十两银子的楮券押放在柜上，结果被掌柜的告知，这酒楼有梁家几成股份，二公子来吃饭，从来只记账即可。

他只得折返，梁镌似能觉察出他不善饮酒，因此只让拿来盛楼自酿的一种果子酒。待酒过三巡，梁镌主动道：“究竟是何事要我帮着斡旋？”

江楚客也不跟他客气，据实以告：“我今日带来的那个雁哥儿，他于学武上有些天分，且一心想入京师武学。只是武学除了入学考试，还须得有京官保荐。我却不认得官场上什么人，还想烦请二公子介绍一位官员，只要够保荐之资即可，报酬必不会短缺。”

梁镌道：“这个该是容易的，我家兄长已经中了进士，只是尚未授官，但他认得不少朝中官吏。我回去跟他说一声，由他来寻个人做保举荐即可。只是阿楚啊，那京师武学中学生一年的花费，你可打听清楚了没有？像雁哥儿这般，恐是只能先入外学。纵然是外学，武则弓马骑射，文则策问墨义，各种花费，我听说一年没得百十贯钱下不来，且还不带平日里交朋结友的银钱。若要真正出息，少说也得两三年后，过了那殿学的考核才行。你家这个下人......”

他顿了顿，笑而不语，一个下人给他投这么多银钱进学，听着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江楚客郑重道：“这些我都知道。他虽然签了卖身契与我，但我也没把他当真正的下人看待，且他资质的确不错，人品端正，性子也很乖顺。他既然跟了我，总得为他负责才好。等进几年武学，就去试试武举，若是武举过不了，那就寻一家武馆做个师傅，就能安身立命了。至于银钱，说不得年底辛苦些吧，总是能赚回来的。”

梁家两个小厮陪着谭雁晓及宋杰坐在楼下穿堂一隅，宋杰见谭雁晓一脸郁卒之色，闷闷不语。他虽然有几分油滑伶俐的性子，却也想不出谭雁晓为什么不开心，这满桌佳肴吃都吃不过来，雁哥儿却沉着脸坐在那里，实在让人心里堵得慌。

宋杰正想说几句笑话开解开解他，忽然眼光一转，却看到那边有一位小厮打扮的人，正从店中伙计手中接过一个食盒，瞧形貌竟然有些熟悉。宋杰忙仔细一瞧，竟是从前跟着他做过一阵子剪径生意的杨小八。当时自己想去投奔江楚客，杨小八却不肯，直接来京城寻找自己的亲戚，要找个正经活计干，于是两人分道扬镳。

这杨小八虽然长得略有些獐头鼠目，但如今穿一身绸布青衣，乌鞋净袜头脸整齐，手中拎一只三层雕花梨木食盒，瞧着竟十分出息。

宋杰忙起身叫道：“小八！”

杨小八闻声看过来，先是一怔，尔后三两步奔过来，他想是被人调/教过面部表情，双目睁大咧唇而笑，很是夸张造：“老大！”

却忽然又看到了宋杰身侧的谭雁晓。当日谭雁晓打得一群人屁滚尿流之事他还没忘，杨小八往后瑟缩了一下，嗫嚅道：“这位......”

宋杰伸手拍拍谭雁晓的肩头，神色骄傲与有荣焉：“小八，你不要再叫我老大了，我今在花楼村江家做活，这才是我认下的新老大，你叫他谭老大吧，现在我都听他的！”

杨小八诺诺点头，宋杰问他如今在何处谋生，跑来这盛楼做什么，杨小八伸手指指街道南端，神神秘秘道：“惜花馆，可是个风流富贵的好去处，说了你们也不懂。”

他举举手中的食盒：“馆里的影影姑娘让我帮她买宵夜来着，单是跑腿的赏银就有一串钱！”

宋杰惊道：“是吗？就帮着买一顿宵夜，就、就这么多？”

这待遇的确比江家好，他语气中不免带上了羡慕之意。

杨小八有心炫耀，见状忙凑上来，一脸谄媚之色：“老大，你要不要跟着我去看看？那边热闹的很！还有这位谭......老大，好容易进城一回，不去看看怎么成？”

镂尘街再往里走，勾栏瓦舍比比皆是，这惜花馆一听就不是个正经去处。谭雁晓自不愿去，只道：“我要等着楚哥下来。”

杨小八觑着他脸色，赔笑道：“谭老大，公子哥儿们吃一顿饭，必定是叫了楼中的小唱相陪的，嘿嘿嘿......这没两个时辰怎么下得来？惜花馆离这里不过两三步的距离，您不如跟我去看一看，若有什么事儿，这不是还有这两位兄长吗？“他指指梁家两个小厮，“去惜花馆喊一声即可。”

谭雁晓闻言，听得楼上果然细细丝竹之声隐约传来，竟不止一处，他忽觉得有些气闷，又有宋杰和杨小八一边一个拉拉扯扯的，他只得跟梁家小厮打了个招呼，半推半就跟着走。梁家家规虽严，但那两人却也管不得他们，只能胡乱劝说几句，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梁镌和江楚客其实没叫小唱，虽然也有几个女子抱着乐器想来探头探脑，但掌柜的知道二公子的规矩，提前阻止了她们，两人不过东拉西扯闲聊而已。

待两个时辰过去，耳听得街上行人渐渐稀疏，二人正打算回去，梁镌的一个小厮却忽然一阵风冲了来，结结巴巴禀报：“二公子，不好了！随着江公子来的谭家小哥儿他们两个，跟着一个熟人去了那边的惜花馆，结果刚才那边的小厮跑来，说是......说是谭小哥嫖了人家的姐儿却拿不出渡夜资，被惜花馆扣住了不让走，结果还打起来了，又砸了人家的碗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