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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虑的“况我与石将军有约在先,为其谋身、固势,保一族之平安,但不献策伐晋王彭祖、刘越石皆晋之大臣,我又岂能背誓而图之”
张宾皱了一下眉头:“大军明日一早便要开拔,前攻洛阳,裴郎果然不愿随行么”
裴该轻轻摇头:“有言在先。”
“既然如此,”张宾轻轻叹了一口气,“裴郎只得在此许昌城内,静候大军凯旋了我会留下简至繁,供应若有所缺,向他索取便是。”
裴该拱一拱手:“多承张先生关照。”
张宾突然间又朝前一探身体:“裴郎可肯担任留守,负责许昌的防务,以及百姓安置呢”
裴该说张先生你说笑了“石将军暂以许昌为本营,必留大将镇守,裴某何由置喙况且我只应承辅佐石将军而已,也不愿辅佐其部将”
张宾、裴该两人交谈良久,但各自碗里的酒都还没能喝完一半儿,所摆的吃食基本没动因为心思都不在吃喝上。最终张宾以事务繁冗,还有很多没处理完为理由告辞,领着那名老军离开了。芸儿阖上院门,裴该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上全都是冷汗,清风徐来,虽然已是初夏,却竟然生出了一丝透骨的寒意来。
张宾这家伙,真是不好对付啊不过看这情形,自己终究未落下风,没让他讨着什么好去,起码算是打了个平手。
一回头,却见裴氏正在正房门口,倚门而立,看见裴该瞥眼过来,当即招招手。裴该赶紧拱着双手,小碎步趋近,口称:“姑母康健,有何教诲”
很明显裴氏刚才在房中支楞着耳朵,偷听裴该和张宾的谈话,应该是听到了片言只语的,就见她面色微沉,告诫裴该说:“我等今虽无奈之下,暂时寄身胡营,然文约切不可为石勒等人设谋,以危朝廷社稷”
裴该赶紧答应:“适才不过大言敷衍张孟孙而已,姑母放心,侄儿当效徐庶进曹营”
裴氏疑惑地望着他:“此为何意”
裴该心说对了,这也是三国演义上的内容,于是尝试着解释说:“昔徐庶先从刘备,后为曹兵所俘,被迫降曹,然其终身不为曹操设一谋是之谓也。”
裴氏点点头:“但愿汝心,正如汝之所言。”
再说张宾辞别了裴该之后,就去拜见石勒。石勒早知道他去找裴该了,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问:“如何”
张宾说了:“此子降意未坚,仍想逃亡,但据他所言,合则留,不合则去,若明公能动其心志,则去意必息也。”
石勒说这不是想当然之事嘛,张先生你去跟他聊了老半天,就得出这么一个结果来么
张宾说不是啊,我主要是探查一下裴该的志向和才能。
石勒问他考察的结果如何,张宾想了一想,回复道:“恭喜明公,得一利锥,若能置于囊中,必然脱颖而出绝不可放他离去”
石勒没什么学问,听了这话一头的雾水,说张先生你又开始掉书袋了这啥意思啊
张宾说好吧,那我大致给你讲一下有个名叫毛遂的古人的故事
翌晨日出之时,石勒亲率大军离开许昌北门,浩浩荡荡向洛阳方向进发。他任命大将支屈六为留守,并且派程遐辅佐支屈六,负责民政事务至于徐光等人则和张宾一起随军远行,随时以备顾问。
留守各将吏都到城门去欢送,程遐颇有文采,临别之际善颂善祷,滔滔不绝,只可惜言辞太过古雅,石勒基本上有听没有懂,只好斜眼偷瞧张宾的眼色,来决定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示赞赏。至于胡人支屈六就简单了,一咧大嘴,一抱双拳,声如洪钟:“祝愿明公此去旗开得胜,第一个攻进洛阳城,亲手活捉晋皇帝,夺得头功”
裴该也被迫参与,但他却只把双手交叉在腹前,略略垂着脑袋,面沉似水,一言不发。没想到石勒最终还是把目光移过来了,一手牵着坐骑,一手提着鞭子,迈近一步,问他:“裴郎,我即将远行,难道卿便没有片言只字相赠吗”
裴该抬起头来瞟了他一眼,心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已经答允降顺于他即便并非真心那表面文章终究还是需要做一做的。于是一拱手:“石将军”
石勒一扬鞭子,打断了他的话:“卿既已归附于我,份属君臣,为何还称呼得如此生疏呢”
裴该没有办法,只好顿一顿,重新组织语言,然后声量不高不低地说道:“唯愿主公平安归来。”
你是去打洛阳,伐晋室的,我不能跟支屈六他们似的为你得胜而祈祷,但祝福你活着回来,应该问题不大吧。
话才出口,就见石勒微微一愣,随即两道浓浓的眉毛就弯起来了,鼻头一皱,竟然喜上眉梢。裴该还在迷糊,石勒右手撇开鞭子还好是挂在手腕上的,不会掉朝前一探,一把就攥住了裴该的手腕,随即连声说:“裴郎且安居,且安居,待我归来,再与卿倾心相谈吧”
裴该心说至于的嘛,程遐骈四骊六一大篇,你连嘴角都未见抽动一下,我只是祝你平安,你就能那么高兴眼见石勒翻身上马,率领大军去了,他斜眼扫视众人既包括跟自己一起送行的,也包括尚未远离的从征将吏,就见大部分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有茫然不解的,有撇嘴冷笑的,有若有所思的,也有的脸上分别写满了羡慕嫉妒恨
裴该完全摸不着头脑,心说难道是我说错话了吗,还是石勒对我的态度太过热情,为平生所仅见,所以大家伙儿才会吃惊一直等到人群散去,他遛遛跶跶都快返回寄住的院落了,这才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不禁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我靠,还真说错话了这下子丢脸丢大发啦,也无怪那些人的表情如此怪异”
石勒跃马而前,张宾、徐光等虽是文士,却也都骑着马,跟随在后胡军中本多骑兵,又惯于长途奔袭,是不可能跟王衍之流似的,行军时乘坐着马车甚至是牛车,还动不动就要歇脚,每日以拖慢行军速度为必备功课
所以即便都是中原士人,但从石勒,但入“君子营”,马术都得训练得象模象样,起码不会轻易掉队。裴该跟裴氏商量,为了寻觅机会,方便逃跑,咱们俩都得尽快娴熟马术才成啊其实不用他主动要求,石勒也会逼着他学。
张宾和徐光虽然相互间都不大瞧得起对方,但并没有撕破脸,表面功夫都还做得不错,而且既为一营,又是其中魁首虽然徐光还没能当上副督之职故此自然而然地并马而行。走出许昌城不远,徐光突然间笑起来了,面露讥讽之色,貌似自言自语地说道:“原来是个谄媚小人。”
随即侧过脸去望向张宾,问他:“孟孙,听闻卿昨日曾往相会,可见识到他这番本相了么”
张宾面无表情,也不扭头,也不正面回答徐光的话,却眺望远方,语气舒缓地说道:“蜀书记载,或劝诸葛孔明抑制法孝直,孔明答云: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强,东惮孙权之逼如此如此。此非孤证,亦非孔明口癖,书中屡见。”
徐光闻言愣了一下,就觉得脸上有些发烧,但还是梗着脖子不肯认输,说:“为此特异之行,是欲自外于同僚么况且他又并非蜀人”
第十六章病倒
裴该究竟说错了什么话,才收获了众人的奇特表情,并且徐光还对张宾指斥他是“谄媚小人”呢其实很简单,正是“主公”二字。
这称呼后世很常见,而且通过三国演义等小说的普及,会被人误以为是古已有之,然而事实上在这两晋交替之际,这还不是一个惯用的称呼。张宾、徐光等人无论当面还是背后,大多称呼石勒为“明公”,这里的“公”并非指石勒汲郡公的爵位,只是一种尊称,而“明”是对公字的修饰,组成一个双音节词汇,很顺口,无论当面还是私下,第二人称还是第三人称,全都可以用这才是当时士人君臣间常用的称谓模式。
至于蘷安、支雄之类胡人,原本没那么多规矩,跟着石勒起兵时,经常就你啊我的,或者直接叫名字。等到石勒的身份提高一些了,他们也觉得这样不大合适,一开始想用胡人部族长的名号来称呼石勒,也就是“大人”,但随即就遭到了中原士人的嘲笑中国人叫直系长辈才用“大人”一词啊,你们这是打算做他干儿子么后来还用官职称呼石勒,感觉不大顺嘴,干脆也跟张宾他们学,直接称呼“明公”了。
胡人间惯说主从,士人间则惯说君臣主从,主从,感觉我是你家佣人甚至奴婢,不是有身份的下位者。所以在中原士人口中,“主”这个字并不常用,将主字和公字合并起来,组成一个尊称,很多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所以他们才会怀疑是裴该临时编造的,以此不伦不类的称呼,特意向石勒表忠心我是你的忠仆,你是我一家之主啊
然而当徐光在背后嘲讽裴该的时候,张宾却不附和,反倒念了几句史书,以证明这词儿并非裴该生造,而是有所本的。“主公”的称呼始见于陈寿三国志,而且仅见于蜀书部分,考虑到陈寿就是蜀人,容易获得第一手材料,那应该不是他的编造或者讹误。大约在刘备入蜀,直到自称汉中王,这一段时期内,包括诸葛亮、法正等文臣,甚至于马超这个北地武夫,他们的好几处言辞当中都可以看到这个新名词。
在此前不这么叫,诸葛亮隆中对的时候只称呼刘备为“将军”刘备曾任左将军;而至于称汉中王之后,当然大家伙儿就得叫他“大王”了。
由此可见,那是刘备集团在特定时期单独给刘备加上的尊称,就好比有一段时间,江东臣僚喜欢称呼孙权为“至尊”始俑者是鲁肃。“主公”的称呼后来随着三国志的布散,逐渐风行起来,但在这个年月,读过三国志的人却还并不太多。
晋惠帝元康七年,也就距离此时仅仅十四年前,陈寿去世,尚书郎、梁州大中正范頵上奏,说:“按故治书侍御史陈寿三国志,辞多劝诫,明乎得失,有益风化”希望能够官方收藏他所写的史书,朝廷这才下旨,派人去陈寿家里抄录下三国志来,藏于府库所以说从十四年前开始,这套书才真正开始面向大众。
然而这年月还没有印刷术,书籍全靠手抄,传播速度很慢,再加上政局动荡,肯于和能够安安稳稳坐下来抄书、读书的士人那就更加寥寥无几。徐光是听说过这套三国志的,但他压根儿就没有见过,所以不明白“主公”一词的来由;张宾因缘巧合,有幸读过,当即将相关语句缓缓道出。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徐光自然能够读得出来他的潜台词“傻x,自己读书少还有脸指责别人”
徐光又是羞惭,又是尴尬,心中既恼张宾,更恨裴该你说你耍的什么宝,卖弄自己读过的书多吗是,我承认你世家子弟,书籍资源肯定比我们这些普通士人要丰富多啦,但初来乍到的,就敢这么炫耀你是不知道“死”字该怎么写啊
至于裴该,在他的灵魂当中,受三国演义等小说的影响,本以为“主公”就该是这年月很普遍也很普通的称呼,故此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了。直到瞧见旁人的表情都很奇怪,他在返回途中反复搜索旧裴该残存的记忆,这才恍然大悟我靠,还真说错话了
“明公”和“主公”这两个词汇相比起来,前者貌似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并且自重身份,后者就显得亲昵多了,君臣之礼再加主仆之亲。怪不得那些家伙用如此怪异的眼光瞧我,他们不会以为是我生造出这个词儿来,故意谄媚石勒的吧特么的石勒本人一定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瞬间雀跃,还攥住我手腕子说等他回来咱们再深谈
完蛋了,完蛋了,从此要被当谄媚小人,这丢脸可丢大发了裴该真是懊悔无地,但是想来想去,大错已然铸成,时间不会倒流该怎么办干脆,将错就错,我从此就叫石勒“主公”算了,直接一条道儿走到黑这词儿又真不是我现编的,它有所本啊,不过汝等读书太少罢了。我叫石勒主公,不是把他当成刘备,而是自诩为诸葛亮怎么着,不服气啊
论出身门第,如今胡营中自然以我为最高,难道我连文化方面的这点发言权都没有吗只要我梗着脖子坚决不认错,并且表现得一切都很顺理成章似的,那那肯定我就是没错,错的是你们,是这个社会
裴该抬起胳膊来,在胸前狠狠地攥了一下拳头,同时双眼一瞪,想要坚定自己的信心。可是突然之间,就觉得一股酸痒之气直冲鼻窍,忍不住就接连打了三个大喷嚏当即把气势就全都给泻了
裴该病倒了。
估计是那天逃亡途中涉渡洧水,在夜风中穿着湿衣裳倚树而眠,那会儿就已经感染了风寒,此后几天他虽然一直觉得身上有点儿乏力,但因为心中有事,精神高度紧张,本能地调动身体机能压住了疾病,貌似尚无大碍。一直等到石勒和张宾全都离开了许昌城,裴该那根绷紧的弦骤然松弛下来,病气趁虚而入,结果连打几个喷嚏,才回到寄住的院落门前,就觉得脑袋有点儿发晕。
老仆人给拉开了门,迎他进院。这老仆人是昨天张宾离开后不久,简道亲自给送过来的,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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