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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灵境中时间不与外界相通，地面余震刚刚平息，池边水波才淋上衣摆，算来也就俯仰之间而已。
肢体不协调的不适感还未退去，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涌入识海，遥辞撑身而起，隐约感觉到地面在晃动。
脑子里还有点乱哄哄的，她扶住圆台定神沉思了很久，觉得自己已经和陈元诜纠缠不清，不如当机立断，就趁这夜完成限时任务，然后再走一步看一步。
她了解自己。
她其实抗拒机械般地完成任务，时间还宽裕时，便故意放任拖延，美其名曰规划筹谋。时间紧迫后，她明白了自己除却字面意义上的完成任务，想要的其实更多，再拖下去只会更加犹豫。
系统在识海中询问着什么，遥辞抬手打断它，扶着额头迈出几步，“别说话，让我想想……”
心头多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遥辞揪住胸口叹出一口气。她拖着脚步迈出藕池，没有理睬系统的询问，暂时摒弃了一切外界干扰，从包裹里调出了禁药藏在袖子里，一鼓气回到东厢住处。
路途上撞见府内小童子端着烛台跑来跑去，想必是有急事通报，两人照面后也顾不上招呼，各自向着目的地而去。
遥辞拢起衣袖抬起手，伏在门外默默念着编排好了的说辞，随后叩响房门。
一声、两声、三声。
声音散在漫漫长夜中，悬而未决。
遥辞再等不下去，倚在门边试着唤了一声，正想豁出去推门而入时，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她警惕转过身，看到是大弟子掂着衣袖快步走来。
“遥辞姑娘，我还在找你，可还好？这地动与山中石吼灵有干系，裴仙师早已出府入镇，临走前，他嘱我带你一并前往颍泉山查探。”
他神色自若，手上端着一方五色漆面香盒，里面放置了几颗香丸。
遥辞闻言松开手掌，定了片刻，回身看看房门，微乎其微地叹出一口气。
“发生了何事？”
两人乘着夜色入山，遥辞这才知晓裴澈早在地动之前便有所预感，提前离了府邸。
说起此次地动，不得不又提及凌空真人大成之日连带着整栋府邸一同飞升，三法器为府内三材自然也受到了提升，青帝杖惯以号令万灵为名，这些年间吸引来不少庞然巨兽蛰伏在颍泉山内，而法器不慎丢失，必然又会引起众兽躁动，长此以往，只怕会惹得镇上百姓不得安宁。
“此番地动，便是惊扰到了山中石吼灵。裴仙师的意思，是让姑娘与我进山查探法器踪迹，看看有无其他异象。”
大弟子宽厚笑笑，“姑娘大可放心，石吼灵只是体型硕大，性情却无比温和，不会伤人。”
说完他打开香盒，取出两颗香丸放到遥辞手中。
遥辞放到鼻尖嗅了嗅，觉得这异香有几分像在瑶姬奁中闻到过。
她不动声色收起香丸，跟着大弟子环山而上，“师兄可是今夜当值？”
“是，法器失窃后，我三人便轮流值夜看守起府邸，倒比从前还忙。”
大弟子在前开路，时不时回头看她，“遥辞姑娘仙骨尽失，看来伤得极重，可方便问上一句，是如何伤到的？”
“日积月累下来，自讨的。”
遥辞轻声说着，抬眼看向他背影，“想来师兄不是头次遇到我这般情况，听闻多年前苏师妹遭遇不测，同样是仙骨折损几近荒废，却仍被师兄救了回来。”
大弟子脚步微顿，扶住树干握拳轻咳两声，断续道：“是了，夜里清寒，该提醒姑娘也多添些衣的。”
“不妨事，师兄也该添衣才是。”
遥辞将烛火抬近了他些，她移开视线，回想起裴澈同三弟子的交谈，言语中可以知晓大弟子身子骨本一向硬朗，却从为苏余音修骨后便每况愈下，故而凌空真人对他关照有加。
据三弟子所言，苏余音回府那一夜，他同样被派遣外出售卖字画，但因着拿着钱偷买了些酒，喝到子夜才敢回府，却发现大弟子早已守在了门外。
遥辞跟紧大弟子的脚步，仔细想了一想，问出了心中疑虑：“师兄与苏师妹，是两情相悦吗？”
话音方落，大弟子蓦然站定，手中烛火晃了两晃，他回头看着遥辞，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而后转成了深深的苦笑，“姑娘说笑了，我与余音情同手足，从未有过逾越。”
确然未有过逾越之实，但不乏有逾越之心。
遥辞看到他的苦笑，索性没有点破。
二弟子之所以不受苏余音与大弟子所喜，便是因着年少时撞破了二人之间的感情，禀报给了真人。
半明半昧的情意，同树上的果实，生硬或熟透时摘下，尝起来都是苦涩的。
遥辞不知详实，只听三弟子随口一说，诸多地方已无从考证，可年少时那般纯粹诚挚的感情，本是人之常情，若刻意藏着掖着，反而才像有鬼。
“师兄为何一早不说呢，偏叫我疑心。”
“姑娘莫要难为我。”
大弟子笑道，“余音自是厌烦这段往事，多年前的云烟一场，不提也罢。”
遥辞没有声，究竟释怀与否，恐怕只有大弟子心里清楚。只是从三弟子口中听闻，大弟子习得取藕造骨后，凌空真人便盯他有些紧了，师徒二人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这般太平。
而弟子三人又皆对真人有所抱怨，到底是埋怨师父徒有真人之名，却足不出户，仅仅能传授一些闲杂本事，让三人在府上虚度光阴。
遥辞与裴澈想法不谋而合，能在真人眼下窃取法器之人，若非功力远在真人之上，要么就出自府内，对府中事务了如指掌。
一早入府追查，种种线索皆在引导他二人以为是小毛贼误打误撞偷到了至宝，如今看来，倒更坐实了监守自盗。
遥辞头疼地扶了扶额头，解锁出的后续剧情重点全在陈元诜和苏余音的感情线上，关于法器失窃只潦草写了一个开端和结局，从头到尾都没提是何人犯事，自由度实在太高了。
凑巧裴澈似乎对这事很是关注，现在直接玩起失踪打断了她豁出去的决心，导致她有点心不在焉，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
遥辞无端生出诸多烦躁，不知自己按部就班跟着剧情走还有什么意义，直接推倒裴澈拍屁股走人岂不痛快？
归根到底，这些事对她而言，不仅没有一丁半点的影响，而且只会阻碍她完成限时任务。
“嘘。”
大弟子忽然收住脚步，向后伸手阻挡她上前。
两人已经步行到一段开阔的平地，四周幽谷起伏不平，隐隐可见两面山影与夜幕绸缪一体，难舍难分。
大弟子将火烛撩在身前，火光一闪而过，眼前围踞着的群山竟都訇然开合，如同拦腰斩断山峰般，一时耳边隆隆响，脚下碎石震颤不止。
几座小山高的石吼灵背着乱石树木撑身而起，土石崩裂，犹如山在移动。它四肢粗短，俱由石块组成，喷息在地，犹如飓风。
大弟子侧目看向遥辞，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示意她将香丸抛出。
石吼灵巍然靠近，庞然身躯遮挡天光，笨重叼起香丸，沉沉打出鼻息，露出透光的眸仅仅掠过遥辞，随后定格在一旁，缓缓低垂下了巨石头颅。
遥辞不由后撤一步，那鼻息打在身上，如同湿潮雨气，压迫感扑面而来，她抬手格挡，却见那石吼灵轻轻将头颅顶在大弟子掌心，像是老友之间的问候一般。
“我说过的，不伤人。”
大弟子甩灭烛火，只借一点微光回过头看她，温声笑笑。
“前面路不长，看来山中并无其他异象，姑娘不若先回府，夜来天寒，免得伤身。”
这类石灵非百年不足化形，且多为生者对亡魂思念所化，是镇守一方的守灵。颍泉山环镇而立，山中不乏孤坟与衣冠冢，方才进山之时只是一瞥便见诸多无字石碑。
藏书中对石灵有所记载，只说性情凉薄，难与人亲近，却偏对生魂有触动。
所谓生魂，都是将死之人。
手中烛火燃到了尽头，遥辞走回到府上，一路听着系统在识海播报督察组的调查详情，答复了些有的没的。
她快速浏览一遍书里人物，到陈元诜时，发现他的介绍栏年龄一块更新到了一十七岁，前几日看时还是一十六。
【宿主，子时刚过，昨天是他的生辰。】系统调出简介放大，指向那行日期。
遥辞关闭了介绍栏，将烛台随手放到石上。
阴暗大皮揣子果然阴暗，把心魔的桥段安排在主角生辰日。不过虽然姜虞芍没有出现，但好在有苏余音兜底，能陪陈元诜渡过难关。
遥辞轻手轻脚跨过矮坎，越过敞室后绕到裴澈居室外瞄了一眼，只能从门缝中看到盥匜和书灯。
想来以裴澈顾虑周全的性子，不会把她一人抛在这里太久，也许白日里便回来了，那时再找机会下手也好。
……也只能如此。
遥辞定心下来继续向前，走到屋门外，正待入内时，却听到房屋中传来衣架翻倒之声，不详之感涌上心头，瑶姬奁还在屋内！
她霎然踏入屋内，只见满屋狼藉，已经遭人洗劫过。
苏余音怀抱瑶姬奁，手执短匕护身，却被突然冒出的呼卢惊在原地，她猛地回头看向遥辞，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正要开口叫嚷，后颈处突然一痛，两眼一闭倒了下去。
遥辞还没回过味来，陈元诜已然悄声放倒了苏余音，他快速收起短匕，取回瑶姬奁，一并交还到遥辞手里，急切地询问：“师姐，有没有伤到？”
随后他微微垂眸，似乎找不到什么自己也出现在这里的好借口，沉默了有一会儿，两手握剑抱拳道：“她擅闯私室，未经真人准允。”
遥辞依旧等在原地，皱眉看着他。
陈元诜一滞，局促地动手叩响剑鞘。
“还有我……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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