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蜘蛛纹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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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气息于空中弥漫，月光自云层空隙倾泻而下，散落出一道道微弱的光，这些光如同流水般徜徉在凌乱的繁星间，透露着几分凄清寒凉的味道。津合起身将厚重的窗帘掩住，然后拢了拢衣领回到沙发上慵惰地躺着，但不消片刻又突然坐直，似乎刹那间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慢慢卷开左裤管，一块浅淡的伤疤映入眼帘——左腿未曾受伤却留有这种印记，由于不惹眼的缘故两年前才发现，当时没在意，不过如今看来这块疤是有形状的，仿佛是只蜘蛛。

蜘蛛……真令人费解。

奇怪的冲动渐渐涌起，津合凝视着左手掌心，随之握拳，好像可以隐约瞧见有暗紫色的气正在流动，她使劲擦拭着眼睛，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细眉微微蹙起，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蓦地低沉下来。有了经验，她稍休息又继续重复方才的动，果然，紫气缭绕包裹住拳头，两秒后再次消失不见。

大约是身心俱疲了，无论怎么做注意力都无法集中，紫气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只得瘫倒回沙发上假寐。

肆意乱刮的风逐渐停了，此刻的深夜异常寂静，世界陷入休眠之中，不知过了多久，这份难能可贵的静谧才被打破。

“姐。”

伴随着一阵有气无力的声音，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津合立即清醒，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离开沙发走去玄关。

百川津早蹬掉皮鞋放下背包，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前往客厅，刚巧与津合碰面。他稍微抿了抿唇，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躲闪之意，方才的喊声并不算大，那不过是他为了弄清楚对方是否已经熟睡而做出的试探性举动而已。

跟津合不一样，百川津早是最不让家里人省心的那个，若说不学无术也不为过，以前凭借小聪明应付了真选组的考试而当了一段时间警察，也算能减轻家里的负担，谁知后来在任务途中因接连犯错导致罪犯逃跑被辞退，最近成了到处游手好闲的小混混。

难怪佐佐木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你今天去吉原街了？”

津合并没有察觉出津早的不对劲，只是对他深夜归家感到不满罢了。津早浑身上下狼狈不堪，衣领边角甚至沾上了吉原街艺妓特有的脂粉颜色，破碎的袖口与满是泥泞的鞋底，无论如何都不能以摔倒二字敷衍，后者明白这一点，所以并未答，这使得屋里的气氛有些阴沉，白炽灯的光亮在此刻也显得愈发黯淡。

津合本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开不了口，紧攥住的拳头稍微松开，她将泛出了些许汗渍的手心在睡衣衣摆处随意擦了擦，道：“忘记告诉你了，前几天有人吃霸王餐，虽然今天交了钱但补不上亏空，这段日子你注意节省点，父母亲得等下个月才能寄钱，否则我们月底的费用会超支，我从未想过伸手向长辈要储备金。”

她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津早觉得难以置信。

“你的性格我是知道的，如果不想说就不用说了，”津合转身进屋，步伐透着些凌乱，“晚餐放在厨房里，饿了就自己热一热，吃完后记得关煤气灶。”

相处多年，津早当然看得出眼前这个人累极了，由于太过紧张的缘故，他下意识地扭头望向玄关，微长的黑发扫动着高领衬衫发出细微的声响，津合明显将这动静清清楚楚地收入耳中，于是放慢了脚步似是正等待着什么，少顷，只听见身后的人支吾道：“我的钱包被人抢走了。”

其实连津早本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本来好好地走在吉原街上，却在即将进入电梯口时被人一拳打翻在地，对方像是个生手，抢了钱之后不但未立刻逃走，反而一派悠闲模样地往热闹的街道走去，或者说，他根本没把自己这个受害者放在眼里，无论是哪个结果，都足以让人心生愤怒。

从小就过着拮据的生活，面馆的生意并非长期处于旺季，父母每月给的生活费又不能维持太久，更多的时候家里的支出都来源于那点不怎么丰厚的利润，钱财被劫津合理应愠怒，但她选择让津早继续讲下去。

“我没记住那人的样子，仅能从声音判断出他是个少年，我本打算把这件事情报给吉原街的百华护卫队队长月咏，可其他成员都说月咏小姐正在养病禁止叨扰，我只能独自在吉原街寻找那名少年，谁知道竟会弄得这么晚……”

闻言，津合并未立即做出回应，现世的各种意外层出不迭，谁都不能保证下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会不会是自己或者是身边的亲人，如此想来，那份烦躁的情绪也逐渐平息了一些，所幸平常给津早的零用钱不多，她便没再计较，可心里却暗暗地思考着是否要将胞弟次月的钱匀一部分出来补贴家用。

情绪一旦松懈便很容易寻来倦意，恍惚间，津合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不似刚才一般清醒，她没听清津早在这之后又抱怨了什么，只一把推开房门倒向软床，眨眼的功夫便砰然睡去，连床铺都被遗弃到了旁侧。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扭曲，直至停留在火烧燎原的画面时才慢慢清晰起来。

浓烟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火势迅猛，她只能尽量避开烧得正旺的茅草屋，朝相对空旷的地方跑去。忽地，被火燎穿的一间破烂茅屋里，横梁断裂，牵扯下燃烧的茅草，整座房子坍塌，连带周围的几座都轰然倒塌，火烧得更猛烈了。

“咳咳，”烟熏得津合睁不开眼睛，所有的燃烧的茅草屋都“噼噼啪啪”直响，她所能听到的，就只有这些了。此时不能呼救，否则无非是雪上加霜。整个人都被火照得呈现赤色，津合只有一路马不停蹄，空前的高温让她觉得仿佛连颅腔都要点燃了，脸颊被烤得通红，露在外面的皮肤更是疼痛难忍。

火光中，依稀可见一个黑影。

而那黑影好像在高喊着什么，津合用双臂紧紧护住自己的脸，耳旁除了“噼里啪啦”的火星迸裂声还掺夹着某个陌生的名字——瑟弗拉。

梦境持续了良久，待闹钟的刺耳声响起时已是第二日清晨了。窗外，天刚破晓，无垠的雾海令人分辨不清远处的山川轮廓，晨曦拉开帷幕，东边的地平线徐徐泛起了鱼肚白，可灰蒙的颜色仍旧占据着各个角落，连天际与地平线接壤的地方都呈现着迷离淡青，万物静默。

津合擦拭着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坐在窗边吹冷风，松绿色的眼眸里流转着浅浅的疑惑，这或许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噩梦而已，空气中弥漫着的湿气多少让她冷静了些。

锁好门，转而面对清冷的街道，朝超市方向走去。

“哟，津合，”骑着助力车的坂田银时从津合身旁经过，随即保持着缓慢的速度与其同行，“一如既往的起得很早嘛！”

银时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没痊愈，按理说不应该大清早地去便利店买食材。仿佛看穿了津合的心思，银时接着说道:“啊啊，家里那两个不懂得尊敬长辈的小混蛋根本指望不上，只得劳烦英明神武的万能银桑亲自出马了。”

并没有被他这不合时宜的幽默语调逗乐，津合低下头迟疑了半晌才回应：“嗯……我弟弟也一样。”

银时的眼角依旧带着被近邻所熟知的慵懒，却也全然不是一副淡漠疏远的模样，他在察觉到友人的态度反常后侧过头看了百川主宅一会儿，见津早正抓着窗棂神情复杂地望向这边，且眉头紧锁，面容略显憔悴。银时沉默片刻，心里隐约有了答案：“怎么有种弟弟虐我千百遍我待弟弟如初恋的感觉？”

他与真选组颇有渊源，所以或多或少也了解津早的事，银时不得不感叹后者是个人才，能躲过那帮警察的视线在真选组内混个组员当当对普通人来说极为困难，而津早居然能够凭借小聪明以真选组警察的身份自诩了两年之久，并从未露出破绽，哪怕后来为堵住悠悠众口还是被鬼之副长辞退了。

“和假发还保持着联系么？”

银时声音不变地问道，话语中丝毫没有要提醒旁人津早正在朝这边观望的意思。

津合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不快的表情柔缓了些许:“当然，怎么这样问？”

“大家都以为你喜欢那家伙。”

初次见到桂小太郎时津合确实因他那乌黑亮丽的长发怔住了许久，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与自己有莫大的关联，因此经常找桂聊天，赠送免费拉面，甚至尾随偷窥，久而久之被人家发觉，旁观者难免会错认为津合喜欢桂，后经解释总算解除误会，此事也就成为了熟人之间相互打趣的日常话题，令两人尴尬非常。

长发的男孩子在津合眼中一向很俊美，至少到目前为止她本人是这么判定的。

见状，银时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说出口的话却是同表情截然相反的漫不经心:“说你傻你还不相信。”

“……我们来谈谈赊账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