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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停灵的庭院，哭嚎声唢呐声连做一片，仿佛多少眼泪悲声都无法诉说杨府痛失天骄的悲恸。
“少帅来了！少帅来了！”
有人看到杨汉辰向灵堂走来，立刻喧闹声渐渐停息。
“少帅，七爷装殓，还没出来。乖儿小爷又不见了。”
手下近前来轻声低语。
汉辰面色平静，不慌不乱，对灵前的大姐凤荣说一声：“大姐，烦劳您去请父帅移步书房，劝乖儿小弟来为七叔灵前摔盆。”
凤荣瞪大眼，搡他一把：“你忙糊涂啦？上下瞒爹还来不及，若爹知道乖儿丢了，还不发疯？”
“解铃还须系铃人，爹出来一寻，乖儿就现身了。”
汉辰安抚她，胸有成竹一般。
凤荣望着弟弟熬得满是血丝的眼，将信将疑。
不过一低头，她“咦”了一声，一把揪住弟弟汉辰的麻衣孝服惊得问，“血？这里那里破了吗？”
汉辰低头，见胸口白色麻衣上一块儿殷红，他脑海里立刻记起才在后院，那迎面飞扑而来的疯丫头。那不是血迹，是女子的胭脂，是个血红的唇印。
他头脑轰的一空，生怕被大姐看穿错会了意，忙一把抓了前襟，将麻服折掖遮挡那胭脂痕，口中忙说：“才乖儿拿娴如的胭脂膏子浑闹，蹭我身上的。”
凤荣将信将疑，含糊着“嗯啊”了几声，被汉辰推着下堂奔去内宅。
凤荣才走，汉辰转身对管家胡伯低声吩咐：“请七叔上路！”
“这，大少爷......”胡伯吓得面如土灰。知道这位小主子如今临危受命，在大帅卧病这时日当家做主。认定的事，谁也说不动。
如今，只为了给七爷用上御赐祖传珍宝“九窍”，就闹一出父子争锋大戏，僵持了半日，终究那“九窍”还是依了少帅的主意，没有给七爷用上。
“有我在！”
汉辰临危不乱。
胡伯带人去老爷房里抢七爷的尸身，准备入殓上路。
“让我进去，别拉我！”
推搡声叫嚷声，一个大眼睛学生仔头扣学生帽，斜跨个帆布包儿闯进灵堂。
“放手，放手！我爹让我回国来寻他的。”
“大少爷，大少爷，这学生小子自称是七爷遗留海外的儿子，要给七爷送终，拦不住。”
外面仆人气喘吁吁紧追，上来拖拽这闹事的学生。
“住手！你是什么人？”
“我是我爹的儿子。”
那个叫金湛的学生仔骄傲地仰头，毫不迟疑地答。
“你口口声声自称是杨七爷的儿子，你可知他七爷享年几何？”
“我爹不让我问，反正他是我爹，他说他会驻颜术，长生不老的。”
金湛答，眸光里蒙了层水雾嘟哝，“他，他骗我......”
“你叫什么名字？”
汉辰话音软下些。
“kim，金湛。”
“七爷姓什么？”
“当然姓杨啦！你傻呀？”
“放肆！”
“哎，我的名字是我爹给起的，说是让我随我娘的姓，姓金，kim。我娘是高丽国人。”
金湛满脸不服，神态像个倔强的孩子。
“谁指使你来的？你可以不说实话，有地方让你招供。”
杨汉辰步步紧逼。
“招供？什么？我从美利坚千里迢迢回来，我爹是我的合法监护人。他供我读书，是我爹让我回国来寻他的。谁想到我回来了，他却走了。”
金湛被盘问得有些羞恼。
杨汉辰目光里满是寻味地打量来人，小伙子年岁不大，一双眼里灵动透出顽皮，也不知哪句真哪句假。
“他闹得灵堂大乱，哭天喊地的不肯走呀！”
仆人抱怨着，“荒唐，一派胡言！”
四下里议论纷纷。
“咱们七爷英年早逝，这享年不过二十七。怎么就有这大个儿的儿子啦？”
简直是胡闹。
“你就是少帅杨汉辰？”
学生仔直奔杨汉辰。
汉辰冷冷打量他。
学生仔大方地向他伸手：“我叫金湛，是杨七爷的儿子。我有这个！”
金湛从自己的挎包里翻着，拿出一叠书信和几张照片。照片上一坐一立二人，倒是杨家子弟同长辈合影的规矩。立着的少年就是眼前学生仔金粘。而坐着的青年眉宇飞扬英气逼人，可不正是七叔杨焕雄？
杨汉辰翻阅着，那熟悉的字迹，合影上的七叔，都不应该有假。
“光凭几张合影吗？”
汉辰冷哂。
这是后面悲声四起，诵经声响起，杨七爷的尸身入殓后，棺材被众人抬出入棺椁。
“爹~”金湛眼疾手快，一把推开汉辰扑上前去，紧紧拉住棺木不松手，嚎啕大哭：“爹呀，你还说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呢。怎么这一去就不回了呀？”
汉辰沉个口气，摆摆手示意手下拖走这个搅屎棍。
后堂却听一声咆哮：“小七，小七呀！”
“老爷，”
“大帅保重呀！”
众人搀扶下，卧病多日不起的大帅杨云纵拄着拐杖蹒跚着奔出来，一路疾趋，竟然赤着一只脚，仆人提了一只圆口布鞋随后紧追。
凤荣大小姐见状忙哭着上前扶住父亲，吩咐人抬来椅子搀扶大帅落座。无数惊恐诧异的目光打量这位曾经叱咤风云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龙城的霸主。仿佛一夜间这威震一方的雄狮苍老颓废，风采不再。
汉辰默默从仆从手中接过另一只布鞋，一撩衣襟，单腿跪地，抬起父亲的脚，为他穿上。
杨大帅低眼打量儿子的目光凶冷，突然飞起一脚，将杨汉辰踢翻。措不及防的抡起手中拐杖，向他抡下。
“逆子！孽障！”
“大帅大帅”众人七手八脚地拉劝。
杨大帅不解气，手中拐杖抡起还要打。就听外面主事儿的一声叫嚷：“吉时已到，起灵。请七爷上路了！”
杨大帅手中拐杖“当啷”落地，砸在金丝砖地面上。整个人抽去筋骨一般，倒坐回太师椅内。目光呆滞。
“那九窍，咳咳，咳咳，你七叔白疼你一场。”
杨大帅气喘咳嗽不止，瞪大眼，手颤颤巍巍指向棺椁。
胡管家忙捧来那九窍匣子，只是此刻木已成舟。
大小姐凤荣眼珠一转，温声圆和：“爹，不如就拿来给小七陪葬吧。也是爹的一份恩典。”
眼下也只得如此。凤荣忙吩咐，“快，起灵！”
汉辰恨这些折磨人的劳什子，可毕竟是压身的古物，王侯将相的荣耀，他还是要将这九窍埋去七叔墓穴里。
“吉时已到，起灵啦！”
声音震天动地，唢呐管弦声刺耳。哭声大。
“乖儿，乖儿呢？”
“乖儿小爷还没找到吗？”
窃窃议论声，众人神色张皇。
这起灵了，却没了灵前摔盆的孝子贤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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